第1488章 夜女士的反常安排

　　維爾德的話讓琥珀腦海中所有的念頭都停滯了壹瞬間——這句話中的內容是如此匪夷所思，以至於琥珀竟不知道她應該先表示驚愕還是先表示困惑，亦或者是開始懷疑自己的聽力出了毛病，但在幾秒種後，她還是眨了眨眼睛，帶著錯愕的表情打破沈默：“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在‘邊境’，時間不壹定會按照現實世界中的規則流動，有的時候，它會飛快流逝，而又有些時候，那裏的時光會趨近於靜止，夜女士執掌著邊境的規則，祂用這種無序流動的時光秩序來禁錮壹個闖入這裏的……‘不速之客’，以防止那不速之客從這裏跑出去，危害到外面的現實世界。”
　　“不速之客？”琥珀楞了壹下，但立刻反應過來，“妳說的……難道是‘逆潮’？”
　　“啊，夜女士確實這麽稱呼祂，壹個可悲而又危險的家夥，”維爾德嘆息著，“祂在數個世紀前突然闖入了這裏，但事實上早在比那更古老的某個時刻，祂的壹部分力量就已經蔓延並汙染到了邊境。為了阻止這種汙染，夜女士構築了強大的防禦，之後又為了把那怪物的本體也困在這裏，祂令邊境化作了壹座失序之城。
　　“這種做法很有效，至少在最初的幾個世紀裏，那怪物以及它所帶來的汙染都被牢牢禁錮在變幻無序的時光中，只在偶爾的時候，那怪物會從邊境脫困，但它仍舊無法沖到外面，而只能向神座的方向移動——每當這個時候，夜女士就會將祂驅逐回那座城中。
　　“這壹情況壹直持續到不久前……我想，妳知道之後發生了什麽，夜女士說過，那在現實世界可是個大事件。”
　　琥珀想到了塔拉什平原戰役最後階段那驚天動地的壹幕，想到了從裂隙中鉆出來的那半個逆潮神屍，以及那被神性血肉腐蝕沖擊出來的驚人壕溝。
　　她輕輕點了點頭：“是的，我們知道夜女士最終戰勝了逆潮，並將它的半個屍骸拋入了現實世界，但這跟我們剛才談到的……”
　　“‘逆潮’在與夜女士的最後壹戰中被壹分為二，有壹半神屍被拋入了現實世界，那妳猜……祂剩下的另壹半被放在什麽地方？”
　　琥珀立刻擡頭，看向了沙漠盡頭的那片剪影之城。
　　“是的，祂被送入了那座城，作為壹個‘外來者’，夜女士不能讓它的力量長期滯留在王座附近，哪怕祂已經死去了，祂也必須被永久囚禁在王座之外的區域。而妳提到的那些‘迷途者’，他們也被送入了那座城，只不過夜女士把他們送進去的原因卻不是為了囚禁，而是為了讓他們借助逆潮殘留的力量活下來，因為他們是夜女士的……‘客人’。”
　　“客人？”琥珀皺了皺眉，她突然意識到這裏壹定發生了某些非常復雜的事情，就在凡人的視線之外，在這失落的神國裏面，從紫羅蘭王國消失到現在這麽短短的時間裏，所發生的事情已經遠超她與高文的想象，“夜女士把壹群誤入此地的凡人當做了‘客人’？而且讓他們‘活下來’又是怎麽回事？”
　　“我不知道具體是怎麽回事，我只知道夜女士與他們中的某些人進行了交談，其中好像有壹個叫做‘銀眼柯羅德’的，”維爾德慢慢說著，“當那些人抵達這裏的時候，他們中的大多數其實都已經瀕臨消散，因為他們並沒有通過‘正確的方式’越過現實邊界，這導致他們的‘本質’在越境過程中幾乎被摧毀殆盡，在抵達神座前的時候已經虛弱的如同幻影壹般，而在那時候，夜女士對這些‘迷途者’的出現還感到十分驚訝，我可以肯定，起碼在那時候祂是根本不認識那些人的。
　　“但在與他們中的壹部分人交談之後，尤其是在與那個名叫‘銀眼柯羅德’的凡人交談之後，夜女士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沖擊’，她表示這些迷途者是壹群‘意外而寶貴的客人’，並決定要想辦法讓這些即將消散的凡人活下來。為此，祂把他們都送入了那座邊境之城——祂說，逆潮殘留的某些‘要素’將起到催化劑的作用，以幫助那些凡人完成某種‘轉化’。
　　“說實話，我不太明白夜女士到底想做什麽，她沒跟我詳細解釋，我只知道，她在把那些迷途者送入邊境之城後不久，便加速了整個邊境的時間流動……”
　　“直到現在這個加速狀態還在持續麽？”琥珀突然問道，“就在我和妳交談的此刻，那座城市裏……”
　　“已經結束了，”維爾德不等琥珀說完便開口道，“此刻那座邊境之城的時間流速已經恢復到正常狀態，而且之後應該也不會再有什麽變化——除非再有什麽‘不速之客’入侵這裏，以至於夜女士不得不再度啟動邊境的那套防禦措施。”
　　“……夜女士為什麽要加速邊境之城的時間流逝？”琥珀又問道，“根據妳的說法，我能理解她是為了利用逆潮殘存的力量來‘救助’那些誤入此處的凡人才把後者送入了邊境之城，可這跟加速邊境之城的時間流動又有什麽關系？而且祂甚至壹口氣給加速到了……加速到了那些‘迷途者’在邊境之城中已經壽終正寢壹百年的程度……”
　　說到“壹百年”這個詞的時候，琥珀的語氣多少顯得有些古怪，那飽含著遺憾，惋惜，與壹絲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抱怨，可她又知道自己其實根本沒辦法抱怨什麽，於是嗓音便顯得格外發悶。
　　“我不知道，”維爾德似乎沒有註意到琥珀的語氣變化，他只是坦白說道，“夜女士有很多秘密，祂也很少跟我解釋祂的秘密，而祂不久前在那座邊境之城中做的事情似乎是祂所有秘密中最古怪也最匆忙的壹個。我是第壹次在祂身上看到那種……無措又驚愕的狀態，好吧，我不應該這麽評價這裏的女主人，尤其是祂還是壹位值得敬畏的古神，但我真覺得祂當時有點慌亂。祂似乎是匆匆忙忙地為某件事做了準備，不管是救助那些‘迷途者’，還是突然調整邊境的時間流速，都是這些準備的壹部分。”
　　琥珀心中困惑層出不窮，但她已經意識到眼前這位大冒險家所知的恐怕也就這麽多了，事實上他能跟自己說這麽多東西已經屬於驚人的意外收獲——盡管這意外收獲只給她帶來了更多的問題，她卻已經不能奢求更多。
　　“起碼有壹點是可以肯定的，古神也有因為意料之外的情況而手足無措的時候，”她嘆了口氣，擡頭看向那剪影之城的方向，“祂明顯沒料到銀眼柯羅德他們的出現，更沒料到那些‘迷途者’帶來的某種情報……妳真的不知道他們都談了些什麽嗎？”
　　她突然對夜女士和銀眼柯羅德之間的交談分外好奇，根據維爾德的說法，夜女士“大受震撼”以及匆忙進行安排就是在祂和“迷途者”們交談之後發生的，可壹群在紫羅蘭消失事件中稀裏糊塗進入暗影神國的凡人能帶來怎樣驚人的消息，以至於讓壹位古神都亂了方寸？還讓祂將這群凡人視作了“貴客”，甚至不惜利用逆潮的力量也要維持這些凡人的生存，還要跑去調整邊境的時間流速……這壹連串操作可不太符合那位古神留給世人的印象。
　　琥珀是了解銀眼柯羅德的，她知道對方是壹個很有能力的家夥，但他再有能力……應該也唬不住壹個古神吧？
　　畢竟這事兒讓她親自上也沒轍——她去找阿莫恩忽悠倆茄子都費勁……
　　“我是真不知道，”維爾德的語氣也有些無奈，“祂不想讓我知道的事情，我是絕無辦法探聽的。”
　　“……好吧，我相信妳，”琥珀盯著石柱上的黑皮大書看了壹會，最後也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隨後她又回頭看了那巍峨的神座壹眼，語氣中帶著驚嘆，“不過我突然對另壹件事有些好奇……夜女士到底有多強的力量？祂還能控制時間的流動？”
　　“嚴格來講，即便神明也無法控制現實世界的時間流動，起碼已知的神明都做不到這壹點，”維爾德似乎早料到琥珀會對此有所疑問，“但這裏是暗影神國。”
　　琥珀皺了皺眉，若有所思。
　　“壹位古神對‘神國’這種東西的了解，遠遠超過年輕的神祇們，”維爾德繼續說道，“夜女士並沒有時光領域的權柄，但在這座暗影國度中，她卻有能力執掌這裏的壹切。”
　　不知為何，琥珀聽到這裏卻突然想到了神經網絡中的“起源實驗室”，那同樣是壹個時間流速可調的“時空”，帝國的學者們將意識沈入其中，在“時間加速”的狀態下用幾個月就能完成幾年的工作，但實際上起源實驗室中的“時間加速”只不過是思維加速的效果而已……
　　起源實驗室那東西當然沒辦法和壹位古神的神國相比，但這種“在特定環境下制造出反常識奇跡”的特點倒是有些共通之處……難怪老粽子喜歡說壹句話，叫做“技術發展至極致，便與神話別無區別”。
　　她搖了搖頭，把這些無關的念頭甩出了腦海。
　　“我能去那座‘邊境之城’看看麽？”她突然擡起頭看向遠方，同時詢問著石柱上的維爾德。
　　“……恐怕不能，”維爾德語氣中帶著遺憾，“邊境是個很特殊的地方，盡管妳能看到它，但妳永遠也無法真正地靠近它，除非夜女士為妳打開壹條通路，或者妳擁有像逆潮那樣強大的力量。現在夜女士暫時離開了，而我只是個絮絮叨叨的老頭子，妳是去不了那座城的。”
　　琥珀想了想，搖搖頭：“……好吧，那就算了。”
　　“我以為妳會更堅持壹下，”這次維爾德反而有些驚訝，“那些誤入此地的‘迷途者’應該都是妳很看重的人吧，至少其中壹些人是……他們在那座邊境之城中度過了壹生，妳不想看看他們曾經生活過的地方麽？”
　　琥珀壹瞪眼：“想啊，但妳不是說我去不了麽？”
　　維爾德：“……”
　　“其實……不去看也沒什麽，”琥珀擺了擺手，“就像妳說的，他們已經離開這個世界壹百年了，我去看又能看到些什麽呢？”
　　說到這她突然沈默了片刻，幾秒種後才輕聲開口：“我只想知道，他們當年在那座‘邊境之城’中過得怎樣？在壹個遠離他們所熟悉的世界，在壹座位於失落神國的城市中，他們過的是怎樣的生活？”
　　維爾德思索著，過了很久才慢慢開口：“我沒去過邊境之城，而且對於始終待在神座旁邊的我而言，那座城市中瞬息而過的壹百多年歲月也只是個遙遠的故事罷了，但我想我仍然可以回答妳的問題，因為夜女士跟我講述了祂為那些‘迷途者’安排的生活。
　　“女士竭盡所能地讓每壹個迷途者度過了幸福而滿足的壹生，在這件事上，祂表現出了令我都感覺不可思議的善意與……耐心。”
　　“是麽？那就好。”
　　琥珀輕聲說道，隨後便陷入了長久的沈默，她在沈默中思考著，也可能是在回憶著什麽，就這樣過了不知道多久，她才突然開口：“我好像該離開了。”
　　“妳竟然還能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離開這個地方？”維爾德的語氣中帶著濃濃的驚愕，“妳上次離開的時候好像還……”
　　“因為我很厲害。”琥珀露出了愉快的表情，她擺了擺手，身影已經漸漸開始在空氣中變淡，但在即將徹底離開此地之前，她又好像突然想起什麽，臉上劃過壹絲古怪的笑意。
　　她仿佛很隨意地念叨了壹句：“說起來，若按照現實的時間來看，從那些‘迷途者’越境進入這座暗影神國到我來到這裏，中間其實並沒多長時間啊。”
　　“確實如此，”維爾德答道，“那是不久前發生的。”
　　琥珀聳了聳肩：“就這麽短的時間裏，夜女士跟妳說的東西可真多啊……”
　　話音落下，她的身體已然徹底消失在空氣中。
　　暗影王座前恢復了寂靜，只留下空洞的風卷起沙塵吹過沙漠，石柱上的黑皮大書也陷入了安靜，過了十幾秒鐘，維爾德的聲音才從書中傳來：“……她最後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話音剛落，壹個略顯威嚴而慵懶的聲音便突然從上方傳來：“意思就是她已經猜到妳這次告訴她的許多事情其實是我授意的了。”
　　那位山嶽般的女神靜靜地坐在祂的位置上，壹襲黑裙如烏雲般覆蓋著王座，她以壹個慵懶的姿勢靠在那裏，壹只手撐著身子，壹只手輕輕摩挲著那柄黑白雙色的權杖，在雲霧般的暗影中，又有壹雙琥珀色的眼睛正帶著微微笑意看著石柱上的維爾德。
　　夜女士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