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話說三月底的天氣已日漸和煦， 眼瞅著快要與夏日無差了。
　　因此番來清遠沈家，將要行何事，柳家人心知肚明， 臨行前， 二房三房別的沒送，卻?給柳鶯鶯送了不少布匹料子， 為她添了不少新?衣裳， 布匹不比金銀珠寶，既不會耗費過多的銀子，卻?又能助力她此番行事， 小小的成本付出，將來?柳鶯鶯若能成事， 二房三房也能跟著獲利，可謂壹舉兩得。
　　江南的襦裙、羅裙款式新?穎別致， 從來?皆是整個大俞最時興的花樣子。
　　在這之前， 柳鶯鶯沒有弄清沈家的背景和家規，她盡量行事低調低調再低調， 如今看來?其實?沈家雖家規嚴苛， 對後輩子嗣管教嚴厲，其實?更多是在言行舉止上的，對於府中各位小姐們的穿戴打扮，似乎並無過?多管束。
　　是正經的外松內嚴。
　　壹個月前，白家那對雙生花便已?穿得十分清涼了， 卻?也並無多少人苛責， 又加上前幾日在冰塊臉那兒碰了壁， 故而今日柳鶯鶯難得打扮了壹番。
　　也不算過?分隆重，卻?也悉心梳洗了壹番， 還上了壹點?薄妝。
　　在沈家這壹個月，柳鶯鶯都是穿戴素雅，多為淺綠、月白之色，今日外出，選了壹襲杏粉色襦裙，並不過?分艷麗，且杏色溫婉，粉色柔和，兩種顏色混合在壹起，透著股子淡淡的清秀優雅，穿戴到柳鶯鶯身上，於妖嬈妖艷中，竟多了壹分別樣的清新?淡雅來?。
　　柳鶯鶯其實?五官濃艷，甚至大?開大?合，她更適合濃艷之色，像是大?紅大?綠，這些旁人都不敢輕易沾邊的顏色，她卻?能將那壹抹紅壹抹綠，生生撐成了十分的濃郁，十二分的瑰灩來?，卻?未料，這抹清雅的杏粉色，竟也令人眼前壹亮，只見朱唇粉面，艷若桃李，只覺新?月如佳人，瀲瀲初弄月，竟別有壹番仙姿來?。
　　沈月靈遠遠見了她，竟直接止步在月門洞的另外壹頭，癡癡看著，忘了回神?，還是柳鶯鶯向她招手，沈月靈壹個激靈，瞬間緩過?了神?來?，立馬撩起裙子跑了過?來?，拉著柳鶯鶯的手直轉圈圈道：“姐姐，妳?好美，妳?真的好美，靈兒方才還以為是娘親種的那些花卉顯靈了，還以為是花中仙子跑出來?了。”
　　又不錯眼的盯著柳鶯鶯，小臉紅撲撲道：“妳?是我見過?最好看的。”
　　說著，湊到柳鶯鶯跟前小聲說了壹句：“比表姐還好看。”
　　說完，不知想起了什麽，又立馬吐了吐舌頭，道：“表姐快要來?了，姐姐可不許外傳了出去，不然表姐該惱我了。”
　　柳鶯鶯對沈月靈的反應十分滿意，看來?，她的美貌魅力根本不缺，是某些人不懂得欣賞罷了，那些瞎了眼的又何必放在心上。
　　壹時笑盈盈道：“靈兒哄我的吧，回頭到了表姑娘跟前，怕也是這樣壹番說辭。”
　　柳鶯鶯故意逗弄著她。
　　沈月靈立馬激動道：“怎麽會，便是在堂姐那兒，我也是這樣說的。”
　　說著，生怕柳鶯鶯不信，沈月靈立馬悄悄向柳鶯鶯透露道：“那日的花醬宴上，姐姐妳?沒去，但是妳?做的花茶醬去了，曦姐姐說姐姐做的花茶醬壹絕，不單人美，還手巧，我便附和說姐姐是我見過?最美的，可曦姐姐卻?說這個‘最’字卻?也不見得，轉臉便同堂姐對上眼了，曦姐姐說我說這話可叫表姐同意了去？還說表姐那般國色天香，才當?得壹個最字，堂姐雖沒說究竟是姐姐好看，還是表姐好看，卻?也說了表姐天姿國色，當?得壹個女子典範！”
　　“明明是說樣貌，可她們說著說著，又全部繞到女子的儀容儀德和女子典範上說去了，依我看壓根就是不想承認姐姐的美！”
　　沈月靈這些日子與柳鶯鶯相處過?密，因柳鶯鶯人美，心又善，既不古板，又不嚴肅，還隱隱有些風趣幽默，懂得又多，沈月靈日漸喜歡，日日與她親厚，儼然將她當?做自己的親姐姐了去，竟比其余幾個堂姐們更要親厚幾分。
　　她自是有些偏袒柳鶯鶯的。
　　卻?見柳鶯鶯唔了壹聲，卻?也並不惱，只淡淡笑著道：“許是妳?鶯兒姐姐這樣號的美，上不得臺面吧，世?家公爵，歷來?都偏愛端莊大?方，國色天香那號的，我這樣的大?抵是遭人嫌的吧。”
　　柳鶯鶯眨了眨眼，笑著逗趣著。
　　沈月靈聽?了，卻?壹瞪眼道：“美就是美，哪還分什麽上不得臺面上得了臺面的，要說醜美便說醜美，要說儀態便說儀態，要說才華便說才華，要說家世?便說家世?，作甚東扯西扯的？說醜美就說醜美，作甚要說雖生得美，卻?上不得臺面，卻?非女子典範，所以上不得臺面，非女子典範就不美了麽？哼，這樣東拉西扯的，打著評論醜美的幌子在那裏?貶低他人又有何意思？究竟是輸不起，還是贏不起？”
　　沈月靈叭叭叭的說個不停，到底年紀小，心思還純，壹番孤勇。
　　柳鶯鶯聞言，盈盈淺笑中卻?也透著淡淡的無奈和嘲諷來?。
　　是啊，妳?看，連個十歲的孩子都知道醜就是醜，美就是美，可這個世?界上偏有人，欲將失敗的原因全部歸咎到女子的容貌上，連美，都被標榜成了不正經的因素來?，被妖魔化了起來?。
　　還沒個小孩子透徹！
　　又或者並非世?人不懂，不過?是長大?後的人心思不純罷了，成年人的每壹番說辭，都透著濃濃的算計和利益在裏?頭的。
　　就連醜美，也分成了三六九等來?。
　　端莊大?氣，華貴雍容為上等。
　　而鶯鶯燕燕，妖嬈魅惑則成了下等來?。
　　諸不知，醜美乃爹娘生，乃天賜，又奈何得了誰呢？
　　這樣想著，對上沈月靈義憤填膺的目光，想著這沈月靈雖年紀小，到底是沈家女，小小年紀自成氣度。
　　柳鶯鶯忽而擡了擡頭，又挺了挺胸，將那份潛藏的美便又齊齊釋放了出來?。
　　原本十分的美生生被她綻放成了十二分來?。
　　鶯鶯燕燕、妖妖艷艷又如何？
　　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妳?情我願，又非她強迫的！
　　柳鶯鶯決定，日後便再也不藏著掖著。
　　便是妳?藏拙，瞧不上妳?的人依然瞧不上，詆毀妳?的人依舊會詆毀妳?，倒不如轟轟烈烈的活出自我來?，管那些毫不相幹的作甚？
　　壹時，柳鶯鶯不禁有些後悔，沒將腰上的巾布扯了個幹幹凈凈來?。
　　想到這裏?，柳鶯鶯壹時豁然開朗，又嫣然壹笑，沖著沈月靈道：“好，靈兒說得極好，姐姐此番也受教了，日後決口不再提及什麽上得了臺面，上不了臺面的，姐姐往後定當?不再妄自菲薄！”
　　說罷，柳鶯鶯像模像樣的朝著沈月靈福了福身子，施了壹禮。
　　沈月靈見她如此大?禮，頓時臉微微壹紅，道：“姐姐，不許打趣我。”
　　說完，又壹把挽著柳鶯鶯的胳膊道：“若壹會兒出去遇到了壞人，我定當?保護姐姐。”
　　“那行，沈護衛，咱們走著！”
　　二人跟對親姐妹似的，轟轟烈烈的出了府。
　　先是去了那個養蠶婦那裏?看了蠶卵，壹顆顆飽滿的蠶卵看得柳鶯鶯沈月靈二人不住點?頭，直接將養蠶婦那裏?的蠶卵全部收了回來?，又被沈月靈帶著遊歷清遠古城。
　　清遠是座千年古城，毗鄰護城河畔，只見小橋流水，粉墻黛瓦，各類歷史古跡中混合著絡繹不絕的百姓。
　　街頭叫賣的小販，護城河中穿行而過?的小筏，人頭攢動的行人，以及馬車行駛在青石板路面上，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無壹不為這座古樸古跡增添著鮮活的氣息。
　　馬車緩慢行駛，行駛到壹家首飾鋪子前，忽被沈月靈叫停了，沈月靈沖著柳鶯鶯道：“娘親生辰快要到了，我要為她挑件禮，這是清遠城最大?的首飾鋪子，姐姐代?我掌掌眼吧。”
　　柳鶯鶯擡眼壹看，只見頭頂的門匾上鐫刻著“綰青絲”三個大?字。
　　好個韻味優雅的名字。
　　二人相繼入了綰青絲，幾乎從她下馬車的那壹刻，毫不意外地，過?路的行人無壹不朝著柳鶯鶯的方向看了來?。
　　美人在骨在皮更在影，便是下馬車時她側著臉，叫人看不清楚具體的面相來?，可那妖嬈搖曳的身姿，依然吸引了諸多目光來?，尤其在她側臉下馬車的那壹刻，身後好似有兩個行人不甚撞到了壹起。
　　柳鶯鶯跟沈月靈齊齊朝著身後看了去，竟見壹個十七八歲富家公子直接被對面的行人撞得摔了個四腳朝天來?，連手中的折扇都被壓在身下被折損了去。
　　而柳鶯鶯回過?頭來?的那壹瞬，那人看清了她的臉，整個人四仰八叉的躺在路中央，竟神?色癡癡地，忘了反應。
　　沈月靈正欲哄笑壹番，然而下壹刻將人認了出來?，立馬扯了扯柳鶯鶯的袖子道：“此人是薛家的那個薛二，跟二哥是好友，跟二哥壹樣素來?沒個正形，姐姐，咱們快走，甭搭理他！”
　　說著，沈月靈連連拉著柳鶯鶯入了鋪子。
　　鋪子裏?人不多，掌櫃的早認出了沈家的馬車，早已?巴巴迎到了門口來?，見打頭的沈月靈年紀不大?，氣質不俗，且眉眼間有沈家的氣度，頓時腰彎了幾分，絲毫不敢因年紀而怠慢。
　　又見身後的那位姑娘端麗冠絕，群芳難逐，美得令人不敢直視，他在清遠這鋪子守了幾十年了，竟不曾見過?這樣出挑的，就是衣衫尋常，頭上金釵尋常，與這絕頂的美貌極為不符。
　　卻?也壓根不敢怠慢，連忙弓著腰將二人給請了進去，並將鋪子裏?所有昂貴精美的首飾全部擺上了，還特意命人將庫房裏?私藏的珍品給擺了出來?，道：“二位小主，可有瞧得上的？這些都是小店的珍品，整個清遠城最好的東西全在這裏?了。”
　　沈月靈挑了壹支鳳舞釵，問?柳鶯鶯的意見，柳鶯鶯在來?沈家那日正好在二房太?太?蘇氏頭上看到過?壹支類似的，想著那穆氏高?潔的氣質，壹時淡淡搖了搖頭，道：“此物雖奢，過?俗，於太?太?無益。”
　　沈月靈壹看，也覺得金器過?重，反而不美。
　　又另指著壹枚白玉簪，道：“母親喜歡玉簪，不知這支如何？”
　　又見柳鶯鶯搖頭道：“過?素！”
　　“有些老氣！”
　　掌櫃見這位穿戴不顯的姑娘眼光竟如此之高?，壹時臉色險些要掛不住了。
　　豈料，柳鶯鶯仿佛能夠洞察人心般，壹擡眼便沖著掌櫃彎眼壹笑道：“掌櫃的莫要介懷，並非鋪子裏?的貨物不好，這鋪子裏?的全是頂頂好貨，實?則是每壹件首飾都有適合她的主人，咱們那壹位主人氣質出塵，未免難尋了些。”
　　壹時，又盈盈笑道：“掌櫃的，莫不是將好東西都給鎖起來?了吧。”
　　掌櫃的見這位姑娘說話頗有些章法?，進退有宜，這番說辭，瞬間令他心情熨帖，又見她笑瞇瞇的打趣著，壹時心頭微癢，忍不住摸出鑰匙，將鋪子裏?最裏?側的壹個鎖匣打開。
　　只見裏?頭躺著壹支銀點?翠嵌藍寶石簪，寶石大?而圓潤，成色極佳，倒是極為襯三太?太?的氣質。
　　柳鶯鶯與沈月靈對視壹眼，兩人十分默契，沈月靈亦是覺得這支簪子低調又奢侈，當?即拍板買了下來?。
　　掌櫃的頓時眉開眼笑，又見這位姑娘貌美，卻?品味不俗，壹時忍不住有些心癢癢的沖著柳鶯鶯道：“小的這裏?還有件寶物，不如勞姑娘掌掌眼，看看這件東西可入得了您的法?眼？”
　　說這話時，掌櫃的昂首挺胸，雙眼泛光。
　　竟顛顛跑到裏?頭的庫房裏?親自抱了壹個黑色的烏木匣子出來?，將那匣子壹打開，赫然只見裏?頭躺著壹支紅寶石嵌紅松石玉簪。
　　柳鶯鶯見了心頭不由微微壹跳，只因那是壹眼便可見的奢侈華貴，是塊桂圓大?小的紅寶石，寶石深紅，嬌艷欲滴，透著冷冽又光艷的鋒芒，整個釵子周身並無任何金器點?綴，就是壹滴純凈的紅寶石，釵身為紅松石，極簡到奢華又名貴的地步。
　　這是推薦給她的麽？
　　呃，這支簪子倒是十分適合她。
　　柳鶯鶯甚至可有想象到自己佩戴它時是何等的光艷逼人！
　　柳鶯鶯原本也打算挑揀壹兩樣首飾。
　　然而她此時囊中羞澀。
　　這支簪子怕是耗費柳鶯鶯所有的身家怕也買不起吧。
　　不屬於柳鶯鶯的東西，柳鶯鶯多瞧無益，在掌櫃的目光灼灼之下，柳鶯鶯只得笑著搖了搖頭。
　　掌櫃的見她神?色，意會過?來?，仿佛終於撐回了面子般，頓時笑瞇瞇的正要舉簪誇誇其談壹番，不想，這時，身後忽而傳來?壹道男子聲音：“簪子不及美人美，不要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