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壹章 軟弱的提線木偶——嬴玄

　　“殺我？”
　　櫻井玉子仰望著嬴玄，粉色的瞳孔微微顫動。
　　“嗯。”
　　嬴玄面無表情地輕輕點頭。
　　“……”
　　忽有晚風透窗而來，吹動了嬴玄的黑色發絲，也吹動了櫻井玉子那壹頭漂亮的粉色長發。
　　黑色發絲和粉色發絲，飄動起伏。
　　然而，近在咫尺的兩人，卻哪怕是連發絲都沒有壹縷能彼此相交。
　　“哈。”
　　櫻井玉子看著嬴玄，臉上浮現幾分自嘲笑意，“這樣啊，我還以為我會是特別的那壹個呢，沒想到還是我自作多情了，我在妳眼裏，沒什麽不同，是麽？”
　　嬴玄沈默。
　　“不過，也可以啦。”
　　這位出身櫻花幕府的半神級女子咒術師，看著嬴玄的俊朗臉龐，眼神溫柔，“至少，在死前還能再見妳壹面，而且妳居然還記得我當年所說的，真的跑來這裏說要點我這位老板娘的臺呢，所以妳還記得我倆的那段美好時光，對麽？”
　　“……九階靈魂，過目不忘，我當然不會遺忘任何記憶。”
　　嬴玄偏過頭，躲閃著她的熾熱目光，似乎這樣的目光，讓這位大洛皇帝有些不適。
　　“妳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個意思。”
　　櫻井玉子依舊目光灼灼地望著他。
　　這位紅衣女子的視線，從剛才開始，就從未離開過嬴玄的臉龐。
　　但嬴玄卻始終在有意無意地躲閃目光。
　　“妳嫁人了？”
　　嬴玄看著愛之樓大廳的裝潢，平靜問道：“是那個宮本川介？我聽到壹些人提起這個名字，說是這家青樓的老板，那妳是老板娘……妳是他的夫人？”
　　“沒法嫁給我愛的人，至少，能嫁給愛我的人。”
　　櫻井玉子輕笑著說道。
　　“嗯，也好。”
　　嬴玄輕輕點頭，“這樣的歸宿，也算不錯。”
　　“……”
　　此言壹出，櫻井玉子臉上的笑容瞬間蕩然無存，只剩失落。
　　“騙妳的，我才沒有。”
　　櫻井玉子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不愛他還嫁給他，然後同床異夢？身體跟他睡著，然後心裏想著妳？
　　那樣對川介太不公平了。
　　川介和我壹起長大，猶如我的親弟弟，我不想傷害他，所以我沒有嫁給他。
　　我只是想找點事情做，所以從他手裏要來了愛之樓，在幕後幫他打理著生意而已……事實上，當年本來就是我幫他贏來的這壹座樓。”
　　“……”
　　嬴玄沒有再說話，只是看著前方，沈默不語。
　　而櫻井玉子望著他的背影，眼神溫柔。
　　“我應該最後來的。”
　　半晌，嬴玄忽然出聲，“在妳這裏，很耽誤時間，我應該最後再來找妳的。”
　　“我也這麽覺得。”
　　櫻井玉子笑眼彎彎，“至少，等妳死去之後，我還能抱抱妳，反正到時候妳也不會反抗。”
　　“不。”
　　嬴玄搖了搖頭，平靜道：“我不會留下屍體，我此刻之所以能有這般戰力，除了‘勢’之外，其實還有多方面的因素，其中就包括我同時疊加了7種透支生命力的皇血秘法，所以我的生命力壹旦耗盡，不會有屍骨殘存，而是會在瞬間化作灰燼。”
　　“餵，妳變了很多，又有很多沒變，至少還和以前壹樣，真的壹點都不浪漫。”
　　聽得此言，櫻井玉子郁悶地扁了扁嘴。
　　“我從來都不懂這個。”
　　嬴玄平靜道。
　　“為什麽呢？”
　　此言壹出，櫻井玉子望著他的背影，眼神頓時復雜起來，“世人皆知，大洛神武帝，壹生不曾立後，對那些後宮裏的妃子，也都是如同生育工具壹般看待，只是為了進行皇族的繁衍任務而已，除了就寢之外，不曾召見過任何妃子。
　　正因如此，各種傳言漫天飛舞。
　　有人說，因為他父皇不愛母後，導致他童年有心理陰影，對女性排斥。
　　有人說，他心裏有個消逝的白月光，無法忘懷。
　　還有人說，他喜歡男的……
　　事實上，這些都是假的。
　　妳父皇和妳母後的經歷，雖然有些復雜，但不可否認，他依舊很愛妳的母後，否則不會在妳兄長離開大洛之後，又重新把妳母後從冷宮裏接出來，重新冊封為皇後，接著又生下妳。
　　真要說父母影響，被這種父母養大的妳，應該更向往愛情吧？
　　至於白月光？
　　如果妳當年沒有騙我的話，妳這短短的幾十年人生裏，壓根就不存在這種女人。
　　至於喜歡男的……不會吧？”
　　說著，櫻井玉子表情古怪。
　　“也許真的是呢？”
　　嬴玄轉過身來，看著櫻井玉子，輕笑道：“或許，我就是喜歡男的？就像我的先祖，第7代大洛皇帝那樣，龍陽之好，斷袖之癖。”
　　“哈？”
　　櫻井玉子瞪大了眼睛。
　　“噗嗤！”
　　但下壹刻，她就忍不住笑出了聲，絕美的臉龐之上，笑顏醉人。
　　“餵。”
　　櫻井玉子笑眼彎彎地看著嬴玄，“妳真的變了好多好多，換成以前的妳，可不會笑著跟我開玩笑，不過，我真的很喜歡這樣的妳。”
　　“是他。”
　　嬴玄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輕聲道：“他剛剛跟我說，如果事已至此，那我為什麽不在妳臨死之前，盡可能地滿足妳，至少開開玩笑，讓妳開心壹下呢？我想了想，確實。”
　　“他？”
　　櫻井玉子眨了眨清澈的粉色眼眸，“他是誰？”
　　“壹個特殊的年輕人。”
　　嬴玄輕聲道。
　　“哦～”
　　櫻井玉子輕輕點了點頭，然後看著嬴玄的胸口，柔聲笑道：“妳好，雖然還是不知道妳是誰，但是，謝謝啦。”
　　“那個……”
　　櫻井玉子湊近壹步，對著嬴玄胸口認真說道：“可不可以請妳再幫幫忙，讓這個不懂浪漫的臭家夥，陪我出去走壹走呢？”
　　“妳要去哪兒？”
　　嬴玄低頭看著她，神情平靜，“只要別耽誤太久，都可以。”
　　“只要壹點點時間就好。”
　　櫻井玉子聽得此言，頓時仰起頭來，美貌的臉龐之上綻放動人笑顏。
　　“跟我來。”
　　這位身穿紅色和服的櫻花女子牽起嬴玄的右手，拉著他就往愛之樓的大廳外邊跑去。
　　而嬴玄低頭見此，微微壹怔，但最終還是沒有掙脫，任憑對方牽著。
　　就這樣。
　　櫻井玉子牽著嬴玄的手，跑出了愛之樓，步步踏空，躍上了夜空雲端，在漫天繁星之下，歡呼雀躍。
　　半神，是很超凡脫俗的層次，眨眼間瞬息千裏，輕而易舉。
　　櫻井玉子帶著嬴玄，時而出現在櫻花幕府的北嶺，在崇山峻嶺之間看群山環繞，時而出現在南湖區域，笑看湖泊瀑布，時而出現在某處熱鬧夜市，吃著特色小吃，親昵互餵，看上去好似壹對令人羨煞的眷侶。
　　她很開心。
　　而嬴玄沒有拒絕，從始至終，都在微笑著配合。
　　最終。
　　櫻井玉子和嬴玄手牽著手，來到了壹處櫻花幕府境內的山巔。
　　這裏的景致很好，月光如水般傾瀉而下，為附近提供了壹片朦朧且浪漫的月華光輝。
　　除此之外，這裏還生長著壹棵粗壯龐大的櫻花樹，那茂盛的枝節上，開滿了鮮艷美麗的粉色櫻花，壹如櫻井玉子的姓氏，也如這位美貌女子的粉色長發。
　　“陪我坐壹坐，這是最後了。”
　　櫻井玉子和嬴玄肩並著肩，背靠櫻花樹坐在草地上，看著漫天櫻花隨風飛舞。
　　這壹段溫存時光，二人皆是無言，就這麽靜靜地坐著。
　　“謝謝。”
　　櫻井玉子依偎在嬴玄的懷中，忽然閉上了雙眸，聲音溫柔，“嬴玄，這壹晚，我很開心，是我夢寐以求的呢，謝謝呀。”
　　“那就好。”
　　嬴玄輕輕點頭。
　　“嗯？！”
　　下壹刻，他面色微變，猛地低頭望去。
　　懷中。
　　櫻井玉子閉著眼睛，嘴角微微上揚，似乎在笑。
　　了無生息。
　　唯有淡藍色的破碎光點，不斷從她體內逸散而出，融入這個美好的世間。
　　自散靈魂。
　　這位櫻花幕府半神，選擇在這月光如水，櫻花飄舞的夜裏，自盡於心愛之人的懷中。
　　“……”
　　嬴玄望著懷中的櫻井玉子，眼神復雜，良久無言，只是為她輕輕捋了捋耳畔的幾縷粉色碎發，接著又幫她輕輕掃去飄落在肩的幾瓣櫻花。
　　“我猜妳在後悔。”
　　忽然，李觀棋的聲音在他腦海裏響起，“來到櫻花幕府，準備要殺她的人，是妳。她自盡在妳懷中之後，感到後悔的人，也是妳。”
　　“……”
　　嬴玄沒有回應，依舊沈默著。
　　他就這麽坐在草地上，背靠大樹，摟著懷中的紅衣女子，目視前方，看著漫天櫻花落下，沈默無言。
　　“對不起。”
　　忽然，嬴玄冷不丁地來了這麽壹句。
　　“我其實騙了妳。”
　　嬴玄抱著櫻井玉子的屍體，看著眼前的月光和櫻花，淡金色的眼瞳之中，劃過幾分追憶，“我當年對妳撒了謊，在我的人生裏，其實真的出現過壹個女孩。
　　那是我17歲之後，隱瞞身份，進行十年歷練的第壹年冬末。
　　我遇見她的時候，比遇見妳，要更早半年時間。
　　我的18歲生辰，沒有看似熱鬧實則空洞的宮廷慶典，沒有文武百官的虛偽慶賀，沒有父皇母後的陪伴，沒有鋪張浪費的佳肴美食。
　　只有她，和壹桌她親手做的家常菜。
　　但是，有她在，似乎……更好。
　　她出身於壹個青州的鏢局，不是鏢頭的女兒，不是異血人類，也沒有什麽復雜的來歷，僅僅是鏢局養馬奴的女兒，長大之後，她就成了壹個在鏢局裏打雜的普通女孩。
　　她長得不是很漂亮，皇宮裏隨便挑壹個宮女都比她好看。
　　可偏偏，她就是讓人覺得很舒服，如夏日清風，又如冬日暖陽。
　　我遇見了她，很奇怪，心弦有了觸動。
　　我開始沈迷於她的陪伴，不經意間，就在那個鏢局隱姓埋名地待了三個月。
　　最終，在壹個大雪紛飛的早晨，我帶著早飯，推開了她房間的大門。
　　然後……
　　屍體。
　　她那冰冷的屍體，就躺在門口，閉著眼睛，壹動不動……那時的我，已經習慣了殺戮和屍體，可我不曾想象過，有朝壹日，我居然會看見心愛之人的屍體，就這麽躺在我面前。
　　屋裏不止有她，還有另壹個人。
　　我的父皇。
　　是他親手殺了那個女孩。
　　我從未見過那樣生氣的父皇，好像我做了什麽大逆不道，應該要被天誅地滅的事情。
　　他說，溫柔鄉，是英雄冢。
　　他說，他很失望，沒想到我獨自歷練的第壹年，就會被壹個底層的女性賤民給迷了心竅。
　　他說，心愛的女子，是軟肋，是弱點，而皇帝不能有弱點，他知道我下不了手，所以他幫我抹去了這壹個弱點。
　　可笑嗎，玉子。”
　　講到這裏，嬴玄低下頭，看著懷中櫻井玉子的屍體，滿臉都是自嘲笑意。
　　“哈、哈哈……”
　　嬴玄發出壹陣壓抑的笑聲，似笑也似哭，“妳是不是很想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
　　其實什麽都沒發生。
　　我被我父皇罵了壹頓，然後離開了那個鏢局，然後繼續歷練，按部就班。
　　我隨著我父皇的心意，壹步步變強，殺戮，前往紫羅蘭帝都，摘下紫羅蘭皇帝的腦袋，回國登基，接過他的位置，繼續守護大洛王朝，像他那樣，像他希望的那樣。
　　我這壹生，就像壹個提線木偶，都在循著父皇的意思，過著所謂的自己的人生。
　　其實這到底是誰的人生？
　　他的，還是我的？
　　分不清了。
　　世界上哪有什麽不可壹世的神武帝？只有壹個懦弱的膽小鬼而已，不敢反抗，不敢違逆，從骨子裏，就是壹個軟弱的家夥。
　　所以我其實很仰慕我的兄長，他、他……”
　　嬴玄轉過頭，看向旁邊石塊上的壹小片積水。
　　水面，倒映著壹張模糊的年輕臉龐。
　　“我和他長得很像。”
　　嬴玄望著水面上的那壹張臉，神情恍惚，“可我跟他又壹點都不像，我差遠了，他擁有我夢寐以求的壹切特質，堅強、叛逆、敢於反抗壹切不公、敢於冒天下之大不韙，去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如果是他，如果是他的話，如果我能跟他壹樣，我的人生是不是會不壹樣？
　　呵……”
　　嬴玄仰起頭，遙望夜空之上的那壹輪皎潔圓月，輕聲呢喃，“哥，現在的我，是不是很可笑？”
　　“不止現在。”
　　忽然，另壹道男人的冰冷聲音響起。
　　不遠處，櫻花紛飛的山間小徑之中，壹道修長身影緩緩走來。
　　那是壹位身穿紅白劍道服的男人，腰間懸著壹柄紅鞘武士刀，長得豐神俊朗，此時卻神情黯然。
　　他叫宮本川介，九宮級的異血武士。
　　而他現在，則是看著那壹位坐在樹下，可稱世間無敵的最強半神，冷漠道：“嬴玄，在我看來，妳的全部人生，都是既可悲又可笑，我以為大洛王朝的神武帝是英雄，是傳奇，所以才會讓玉子姐如此傾心，可我沒想到，原來所謂的神武帝，僅僅只是壹個軟弱的提線木偶，妳這混蛋……算什麽帝王？！”
　　“……”
　　嬴玄從始至終，連看都沒有看他壹眼，只是將櫻井玉子輕輕放在樹下，然後站起身來。
　　起身的壹瞬間，這位身穿黑金帝袍的大洛帝王，消失不見。
　　月光傾瀉，櫻花飛舞的樹下，只剩壹具紅衣女子的冰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