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番外二

　　安寧公主下嫁那日, 端是十裏紅妝。
　　公主府早就於年前建成, 裏面的壹草壹木都是榮靜柔親自布置, 沒有壹樣不合心意。
　　穆漣征騎著雪白的汗血寶馬，帶著迎親隊伍浩浩蕩蕩進了長信宮。
　　他從白虎門進入, 壹路來到內五所長巷之外，早有禮部禮官和宗人府大臣特地等在那裏，要叫他先呈彩禮與名錄，再叩拜行禮聆聽聖旨宣讀，方可迎出公主。
　　此時的榮靜柔，正在自己宮中等他。
　　她穿了壹身大紅的嫁衣，上用金銀絲線織龍繡鳳，頭戴鳳冠, 唇點胭脂，壹張芙蓉面美麗無雙。
　　伺候她長大的大姑姑李紫芹正緊張地守在壹邊, 瞧著比榮靜柔還著急。
　　“姑姑略坐坐，緊張什麽呢又不是沒見過他。”榮靜柔還有閑心來勸慰姑姑。
　　李紫芹無奈地看她壹眼：“公主也沒個待嫁女的樣子，叫駙馬瞧見像什麽話。”
　　榮靜柔笑道：“他又不是沒見過, 怕什麽。”
　　那倒是了。
　　太初三年大軍凱旋，榮靜柔唯獨沒在隊伍裏瞧見他，嚇得回宮裏偷偷哭。
　　她多活潑壹個人, 從小到大沒怎麽哭過，這回倒是難過的不行，竟不敢去找皇兄問清楚。
　　還是李紫芹去請了付巧言來，才把她哄回來。
　　原來穆漣征腿上受了重傷, 壹直在溧水醫治，榮錦棠怕隨軍回京會耽誤他的病情，就叫他修養好了再歸。
　　這下榮靜柔心裏頭安穩了些，卻又開始擔心他的傷能不能好。
　　七月末，正是炎炎夏日。
　　穆漣征坐著馬車回京，剛壹回到安國公府自己的漣院裏，就被哭的壹把鼻涕壹把淚的小公主嚇著了。
　　“怎麽了，怎麽都哭了？”穆漣征頭回見她這樣，話都不知道要說什麽。
　　作為壹個名滿京城的紈絝，竟連個哭花臉的小姑娘都哄不好，實在很丟面子。
　　穆漣征急得不行，腿腳又不利索，壹下子就歪在椅子上，好半天沒起來。
　　“我的姑奶奶，有話您說呀，您這麽哭不是要我心疼嗎？”穆漣征嘆著氣，伸手輕輕摸了摸她頭發絲。
　　兩人還未成婚，他實在不敢碰她半分。
　　“妳受傷都不知道給我寫信，”榮靜柔擡頭瞥了他壹眼，眼睛紅的跟兔子似得，“那日在凱旋隊伍裏沒瞧見妳，嚇死我了知道不？”
　　穆漣征長嘆口氣。
　　他只覺得心裏頭又甜又熱，恨不得現在就把小公主迎回府裏來，卻又不敢嚇著她。
　　“受了回不來，就不想叫妳擔心。原本想著好點再回來看妳，沒成想還有這壹遭，都是我的錯。”他笑著說。
　　榮靜柔終於不哭了。
　　她用衣袖擦幹臉上的淚，兇巴巴看他：“傷哪裏了？”
　　穆漣征頓了頓，莫名有點臉紅：“傷在左腿，妳不用擔心，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榮靜柔卻還是不依不饒：“不行，給我瞧瞧。”
　　穆漣征只覺得熱氣上湧，他往後縮了縮：“那不行，男女授受不親，我們還沒成婚，不行。”
　　榮靜柔起身湊到他面前，緊緊盯著他的眼睛：“妳沒騙我？真的好了？”
　　這小公主，忒嚇人了。
　　穆漣征壹個勁往後仰，生怕碰到她，眼睛使勁眨了幾下：“真的，我起來走走給妳看便是了。”
　　榮靜柔這才讓開，叫他：走兩步。
　　穆漣征只好在她面前走了兩個來回，雖然傷還沒好透，不過也就是再養月余的功夫，如今完全不影響生活。
　　榮靜柔見他走得還算利索，這才略放心下來。
　　“再跳跳我瞧瞧。”
　　公主發話，穆漣征只好照做，遠處的小廝丫鬟們就好奇張望，見他真的在那跳了兩下，俱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榮靜柔也跟著笑了，叫他趕緊坐下，認真道：“知道妳身體好，我就放心了。”
　　“只以後有事務必要同我講，這些時候我壹個人在宮裏擔心的要命，覺都睡不好。”她埋怨地瞪了穆漣征壹眼，卻見他正溫柔地看著自己。
　　他們平時相處總是吵吵鬧鬧，穆漣征也不是那種體貼性格，但今天這樣久別重逢，倒是有種別樣的溫情在心裏發酵。
　　穆漣征用手指尖輕輕碰了碰她的臉：“傻公主，為了妳，我也不會讓自己有事。”
　　榮靜柔小臉壹紅，別扭地看向別處：“這話妳自己說的，以後可不能忘。”
　　“恩，永遠不會忘。”
　　榮靜柔想起那天的事，就覺得這輩子最狼狽的樣子都叫他看過了，真沒什麽好怕的了。
　　她靜靜坐在那裏，聽到外面突然熱鬧起來，壹顆心才飛起來，心跳聲大到她耳朵痛。
　　說是不緊張，還是會慌張。
　　那人聲音還是那般好聽，每回喚她名字的時候，總是帶著那麽點笑。
　　“公主。”李紫芹叫了她壹聲。
　　榮靜柔回過神來，才發現寢殿裏不知何時進來好些人，穆漣征身穿大紅的吉服，笑得壹臉喜氣。
　　“公主，臣來接您了。”
　　他壹邊說著，壹邊走到榮靜柔的面前，規規矩矩行了大禮。
　　“多謝陛下隆恩，降公主為臣妻，臣定當忠貞不二，以報公主下降之恩。”
　　這壹套話是駙馬尚公主時必說的，旁的駙馬可能會覺得憋屈，但穆漣征完全不會。
　　為了這壹日他已等了許多年，此番說出來實在是真心實意，壹點虛言都無。
　　能娶到她，真的是三生修來的福氣。
　　榮靜柔靜靜看著他，倏然紅了眼睛。
　　李紫芹也跟著掉了眼淚，宮裏公主下嫁總要哭上那麽壹場，寢殿裏的小宮人就開始嗚咽起來，好半天才止住。
　　榮靜柔含著眼淚問他：“當真忠貞不二？”
　　穆漣征起身行至她身前，彎腰沖她行禮：“定當忠貞不二。”
　　榮靜柔就笑了。
　　她伸出手，輕聲對他說：“扶我起來吧，我們去拜別見陛下娘娘。”
　　乾清宮大殿上，榮錦棠和付巧言並肩而坐，下首依次做了太後娘娘和淑太貴妃娘娘，七公主和九皇子也來了，都等著榮靜柔這場拜別。
　　付巧言這陣子身子不是很爽利，坐了壹會兒就覺得口渴，端起果茶來喝。
　　這味道十分熟悉，榮錦棠偏過頭去瞧她，莫名心中壹動。
　　“壹會兒就回去歇歇，”榮錦棠低聲道，“就叫安安去母後那裏住兩日，等妳歇過來再領他回來。”
　　付巧言嗔怪地看他壹眼，在衣袖下握住他的手：“還不知道是不是呢，想等著過些時日再說。”
　　榮錦棠心裏頭高興，又擔心她的身體，壹時之間竟有些五味雜陳。
　　“安安那麽可愛，再多幾個娃娃也是好的，只不想叫妳太累。”
　　生孩子他全然幫不上忙，只能她自己辛苦，榮錦棠心裏頭還是更偏心她壹點，總覺得她年少時吃了很多苦，這回再也不想叫她難受了。
　　付巧言沖他笑笑：“這回若是真的，定是個老實的，比安安乖多了。”
　　不遠處“不老實”的安安正扭著屁股，坐在太後跟前動個沒完。
　　就在帝後這般閑話家常的時候，外面壹陣恭喜聲傳來，熱鬧得乾清宮都沒以往那端莊肅穆勁兒了。
　　穆漣征和榮靜柔兩人牽著壹條錦帶，壹起走進大殿。
　　三叩九拜之後，穆漣征便道：“謝主隆恩，臣今尚迎公主，忠心不二，以公主為尊。”
　　榮錦棠嗯了壹聲，道：“起吧。”
　　“靜柔自幼頑劣，性格跳脫，還望駙馬耐心撫照。”
　　穆漣征立即行禮稱“諾”。
　　榮錦棠又去看榮靜柔，見她不知道何時已經長成了大姑娘，心裏也有些感慨，他道：“即便出了宮，宮裏也還是妳的家，以後只要妳好好的，每日開開心心便成了。”
　　“母妃同靜柔講幾句吧。”榮錦棠道。
　　淑太貴妃難得紅了眼睛，她忍著沒哭，溫柔道：“眼看也養了妳十幾年，我也不愧對妳母妃臨終囑托，以後要跟駙馬好好過日子，有什麽都要講出來，別憋在心裏。”
　　“妳啊，”淑太貴妃低頭擦了擦眼淚，“妳也確實憋不住事。”
　　淑太貴妃說著，又去看太後，太後也跟著紅了眼：“去吧，記得多回宮瞧瞧我們便可。”
　　榮靜柔這才哭出聲來。
　　她臉上還帶著厚厚的妝，壹哭就要花臉，李紫芹跟在壹邊趕緊給她補，好半天才把她勸的止住眼淚。
　　這小公主什麽時候這麽哭過，也就上回他受傷遲歸才叫她哭了壹場，今日眼淚仿佛斷了線的珍珠，壹串接壹串停不下來。
　　“公主行行好，您再這麽哭下去，回頭陛下不叫您嫁給臣可怎麽辦。”
　　穆漣征倒是會哄她，兩句話就把她逗笑了。
　　就這樣，榮靜柔壹步三回頭地嫁出宮去，住進自己今後唯壹的家。
　　婚後的日子同她想的沒什麽區別，上午的時候穆漣征要處理自家的產業，下午就帶著她滿上京玩，等玩夠了晚上歸家，再甜甜蜜蜜折騰壹宿。
　　日復壹日，淑太貴妃原先擔心的事都沒發生，她也從來不覺得煩。
　　同他在壹起的生活每日都是新鮮的，哪怕兩人只在家裏讀讀書，也有滋有味。
　　大約年底的時候，又是壹年新年將至，宮裏傳來消息，說皇後娘娘平安誕下二殿下，母子均安。
　　榮靜柔高興地壹下子挑了老高，然後就突然地暈倒在穆漣征懷裏。
　　這倒是把穆漣征嚇壞了，連夜招了太醫來，卻發現是虛驚壹場。
　　等榮靜柔迷迷糊糊睡醒，就看到穆漣征坐在床邊靜靜凝望著她。
　　“怎麽？”
　　穆漣征俯下身子，給了她壹個甜蜜的吻：“妳要做母親了，以後不能再淘氣了。”
　　榮靜柔先是反駁：“我什麽時候淘氣了。”
　　可片刻之後，她驀地瞪大眼睛，雙手緊緊攥在腹前：“真的？”
　　穆漣征把她摟進懷裏，輕輕拍著她的後背：“真的。”
　　榮靜柔笑彎了眼。
　　“真好。”
　　“是啊，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