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南榮 by 迷幻的炮臺
2025-2-17 21:24
蕭季沈能夠確定的是,此次他來鹿廣郡的目的,南榮遂鈺似乎並未完全了解,只是認為這將是皇子殿下成為儲君之路的必行,許多打算根本沒有考慮過完全與蕭季沈交底。
“世子是打算將我當擺設,過幾年完整地送回大都嗎。”蕭季沈問。
遂鈺笑笑:“難道不是嗎。”
“……”雖說早就預料到南榮遂鈺毫不遮掩,但這般利落的坦白,仍舊使蕭季沈有種被人小瞧的不快。
蕭季沈:“按理說妳應該比我更了解父皇。”
“也沒有特別了解。”遂鈺想了想,無奈笑道:“從前就是思量太多以至積郁已久,他做好了壹切準備,我們只要挨個登臺就好,大殿下便是這場戲的角,我只負責殿下不死,剩余的……殿下自求多福吧。 ”
此話雖稍顯無情不負責,卻也是難得的大實話。戰場刀劍無眼,若蕭季沈怕死,大可站在後方等待勝利即可。
但明顯大皇子是沖著臨陣殺敵來的,屆時兩軍交戰,人馬若被沖散,生死難料。
遂鈺甚至起過逼迫蕭季沈簽生死狀的念頭,皇帝願意將兒子放出去不論死活,蕭季沈身後簇擁著的世家可不這麽想。
若大皇子真出意外,到頭來承受怒火的也唯有南榮王府。
未及邯州州府回應,幾日後,州府又收到密信壹則。
信是秘密送來的,其中內容倒不如說是警告。
邯州州府子女大半在外遊學,鹿廣郡以邀請其子女遍覽邊塞風光為由,將其以重兵護送,保衛公子小姐們的安全。
便是字面意義上的“質子”。
州府子女歡歡喜喜進鹿廣郡,遂鈺親自接待,宴席暢飲賓至如歸,待所有人醉死在樓閣之上,遂鈺提著酒壺推門,周身縈繞久散不去的酒氣,視線之內出現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他頓了頓,啞聲試探道:“蕭……”
蕭季沈轉身,遂鈺聲音緩緩了落下:“蕭韞。”
“……我不是。”蕭季沈說。
遂鈺仰頭灌了口酒,偏頭沈默地盯著蕭季沈半晌,眼前陌生而又熟悉的倒映逐漸重疊,分開,再度重疊。
他擡腳踉蹌來到蕭季沈身前,用天真的語氣,整個人倚在欄桿處好奇道:“妳不是蕭韞是什麽,是……是壞人嗎。”
蕭季沈俯身從遂鈺手中提起酒壺,遂鈺不悅地追了幾步想要奪走,卻被塞進壹顆新鮮梨子,在這個季節,鹿廣郡已經很少見到新鮮水果。
“妳是想和我分離嗎。”遂鈺捧起淺綠色的梨忽然委屈起來,眼眸泛起水光,看起來好像立馬就要哭了。
“沒有。”蕭季沈筆直站著,從他的視線能看到遂鈺通紅的耳廓,以及被長發掩蓋下起伏的胸膛。
之前他回京述職匆匆見過壹面禦前行走,渾身上下充滿了那個男人的占有欲,衣著打扮全是蕭韞喜歡的顏色,就連說話語調上揚好像都在刻意學著什麽。
現在是鹿廣郡民心所向的世子,那份對權力的追逐終於浮光躍金地恣意奔跑,變得,變得更像是玄極殿裏坐著的那位了。
“蕭韞。”遂鈺嗚咽,“妳怎麽不說話呢,是我哪裏做的不對嗎。”
“哪裏。”蕭季沈指指綠梨說:“吃些醒醒酒,妳醉了。”
遂鈺:“我把人家的孩子扣在鹿廣郡,他們以為自己是來遊覽風光,實際哪裏都去不了,我要把他們留在王府。”
若邯州州府壹日不回應,未按照鹿廣郡的意思行事,鹿廣郡不僅會永遠扣押他的孩子們,若被惹急了,很有可能殺人祭天。
“妳也曾是質子,這般作為會覺得愧疚很正常。”蕭季沈想了想,決定開導遂鈺:“這證明妳已經擁有成為南榮王的資格。”
“南榮王府會在妳的帶領下重新——”
“我不想做什麽南榮王,妳以為做南榮王只要賢德就能心安理得地接受權勢嗎。”
為將相者通常伴隨著偽善,為了誰而去犧牲誰,許多事並不公平,必須去由生命去鋪墊前路。古往今來最好笑的是,只有性命方可鑄就功勛。
好像不死個什麽,就無法被銘記。
遂鈺扶著欄桿緩緩坐在地上,整個人蜷成壹團,語氣中的悲傷逐漸擴散至四肢百骸,委屈道:“我不想要什麽兵權,從小到大我只是想回家。”
“妳們壹個個都告訴我大都好,但大都沒有父王母後,現在就連鹿廣郡也沒有他們了,我留在鹿廣郡又有什麽意義呢。”
蕭季沈皺眉,沈聲:“遂鈺,妳是南榮王的未來。”
“南榮王府的未來,蕭韞……”
遂鈺仰頭試探性地去觸碰蕭季沈的臉,落入眼底的大皇子的臉在他心中早已變作蕭韞那雙令他沈迷的瞳孔。
深邃,幽靜,仿佛千年不起漣漪的寒潭。
他永遠都能鎮靜地回以令人心安的表情。
蕭季沈身體微怔,沒動。
他說:“那麽妳想要什麽。”
“我想要的妳已經給我了,只是我還不滿足罷了。”遂鈺忽地收回手,雙手撐著地勉強爬起,晃晃悠悠地作勢要下臺階,輕快道。
“再等三日,邯州離鹿廣郡並不遠,若三日還未回復,我們就把州府次子的小拇指剁下來,給州府大人當下酒菜。”
“我想妳應該不敢。”蕭季沈怕遂鈺跌倒從臺階上滾下去,從後護著他,月光皎潔伴隨著兩人的影子浮動而灑下壹地銀塵。
遂鈺反問:“為什麽呢。”
若說從前,他束手束腳唯恐身旁有誰受傷,現在孤家寡人害怕什麽,他所珍視的壹切早已化作夢裏黃粱,能夠守住鹿廣郡便是對整個南榮壹族的交代。
那些零星活下來的族人都在望著他,用期盼的目光渴望得到他的指引,就像是仰望神明那般希望大仇得報。
“若有人擋我的道,那他就得死。”
遂鈺語氣輕快,不見半分憐憫。
臺階很短,但此刻卻無限放長,蕭季沈不知走了多久,直至遂鈺真正腳踏平地,他正欲說什麽,卻聽南榮遂鈺用無比清醒且冷靜的音調說:“大殿下,留步吧。”
“父皇要我在鹿廣郡照顧妳,四公子,聖旨我只得遵從。”
南榮遂鈺何時醒的酒,蕭季沈斂眉。
“呵。”
遂鈺輕飄飄地不知是在嘲笑什麽,蕭季沈沒聽懂卻來不及再想,遂鈺調轉腳步直視他,微微偏著頭唇角含笑。
“大殿下,就按照我說的辦吧。”
“三日後砍下其小指,四日再送條腿,誰想穩坐釣魚臺,我就把他拉下來,大家壹起在血海裏撒潑打滾,看誰最先上岸。”
南榮軍主賬。
“世子怎麽回來了,今夜不是住王府嗎。”葛桐見遂鈺黑著臉行色匆匆,快步上前接過氅衣,說:“我去拿醒酒湯。”
哪還需什麽醒酒湯,遂鈺下臺階陡然意識到蕭韞在京城,哪裏會跟在他身後的時候,立即嚇出壹身冷汗,楞是沒敢回頭,鼓足勇氣才岔開話題繼續聊邯州。
酒氣煙消雲散,現在只剩宿醉頭疼。
“蕭季沈……得想辦法把蕭季沈弄回去!”遂鈺壹拳砸桌。
葛桐:“現在是大殿下暫代主帥壹職,公子妳還沒有承襲王位,要把人往回趕,陛下不會同意的吧。”
遂鈺:“……”
“葛桐妳最近膽量見長,是最近過得太滋潤嗎。”
葛桐樂呵道:“大殿下最近在軍中頗有人望,又不擺架子,大家都說大皇子更平易近人呢。”
“是是是,紅白臉好事都他占了,讓我做惡人。”遂鈺無奈。醒酒湯葛桐加了些冰進去,正好是適口的溫度,遂鈺也懶得跟葛桐多說,說什麽他都聽不懂。
如遂鈺所料,兩日後邯州便帶來新消息,邯州州府大罵南榮王府恃寵而驕,竟膽敢囚禁朝廷要員。
邯州州府長子傅文遠修書壹封命身邊小廝快馬加鞭,州府收到信後,當場氣得險些沒下得來床。
傅文遠壹心從軍報效國家,卻因身為州府的兒子而處處受桎梏,州府哪裏肯叫家裏的孩子從軍,巴不得趁著來年科考將他們塞進大都去。
聽說鹿廣郡邀請,傅文遠忙不叠收拾行李赴約。恰巧同母胞妹傅文畫被親爹許給邯州首富,及笄聘禮也收了,馬上就要嫁人,傅文畫不願嫁給壹個整日纏綿病榻的病秧子,也決定默不作聲地“逃”到鹿廣郡。
皇帝與世家鬥法,鹿廣郡便是皇帝手中的刀,他們的父親並不願承擔什麽責任,傅氏兄妹覺得親爹窩囊,眼見百姓流離失所而閉眼裝睡,就算此行是做質子,那也比坐以待斃強。
傅文畫靈機壹動將家裏得寵小娘所生的哥哥半夜敲暈帶走,若家中年長子女通通作他人手中物,或許能撬開懦弱親爹的腦殼。
傅文遠按照遂鈺所言,信中只寫三字——
爹,救我。
南榮王府議事廳。
“傅大公子心胸寬廣,將來必有壹番作為。”遂鈺手握邯州急報鼓掌贊嘆。
傅文畫高興道:“老東西答應了?”
遂鈺:“州府大人還在猶豫。”不過已經比之前好多了,那幾日嚴詞拒絕不容商議。
“畫畫,坐端正,背挺起來。”傅文遠拍拍傅文畫,傅文畫更軟趴趴地伏在桌前無奈道:“哥哥,妳說父親會願意接受難民嗎。”
“不壹定,他身後還有寧家支持。”傅文遠潑涼水道:“世子,寧家乃是我妹妹未來夫家,頗有些財富,恐怕還得看他們的態度。”
遂鈺想了想,詢問道:“那未婚夫和文畫小姐關系如何。”
傅文遠眼前壹亮,登時想到了什麽,答道:“青梅竹馬,小時候慣常跟在畫畫身後跑,如今他為寧氏繼承人,若畫畫去問,大抵能成。”
打包將傅文畫暗中送回邯州不過是眨眼間的事,不論寧氏是否支持,大都那邊卻傳來出兵鮮國受阻,用於軍需的糧倉出了問題。
軍中貪腐向來是螞蟻啃噬的木頭,從裏頭爛,塌陷之時才發覺內裏空蕩,早已無力支撐。
禁足深宮的貴妃願意傾盡家財助大宸奪得勝利,此言壹出朝廷震動,就算這銀子不出,先發制人也賺得聲望。
然而遠離朝堂多年的瑯琊王氏攜大量金銀財帛入京,成噸的黃金往禦書房外壹擺,金燦燦連綿起伏。
代表瑯琊王氏的乃是南榮二公子未婚妻,王觀桐。
潮景帝親自接見王觀桐,本以為是個揮斥方遒同南榮臻壹般的人物,卻不想竟書卷十足,嫻雅非常。
蕭韞:“觀桐小姐想必是帶著族中叮囑來的,話不多說,請直接提要求吧。”
王觀桐雙手放在腿面,釵環好似凝固般壹動不動,淡道:“王氏祖訓有言,天下大變需協君平定南北而已。”
“再說這些錢財,對瑯琊來說不值壹提。”
“我們自然是比南榮王府有錢些。”
“南榮?”蕭韞心中微動,旋即問道:“是哪個南榮。”
王觀桐:“此行同陛下商議之人本不該是我,因此臣女帶來了或許陛下急於壹見的人。”
她拍拍手,身旁侍女立即輕聲沖外頭喊:“將觀桐小姐的匣子端上來。”
說是端,實則為四個身強體健的壯漢擡著木橫擡上來。
蕭韞看著眼前壹人多高的精致木箱沈默了會。
瑯琊王氏將這稱謂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