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割舍

　　楚靈看向太後：“皇祖母，其實不必去拿的，直接讓金剛寺外院的人送過來便是了，沒必要客氣的。”
　　“為何沒必要客氣呢？”太後喝壹口粥，滿意的點點頭，正是自己喜歡的味道。
　　這個靈兒丫頭，還真是有心了，孝順是真孝順，不像那些皇孫皇孫女，浮於表面。
　　“皇祖母，送到宮門口不過幾步遠。”
　　“妳呀……”太後搖頭道：“依法空大師的脾氣，會不會大張旗鼓的說，這是送給我們的？”
　　“應該不會吧。”楚靈甭頭想想，搖搖頭。
　　她想想法空的行事，應該是低調為主，悶聲發大財，送神水到宮裏不會招搖得天下皆知。
　　雖然他行事有時候高調得很，但總給她壹種行事很低調的感覺。
　　沈穩厚重，可靠安心。
　　太後微笑道：“如果我們派人過去取，不用他們送，那外人是不是就知道了呢？”
　　“當然。”楚靈點頭。
　　“妳說，壹小瓶賣壹百兩銀子，旁人真沒有怨言嗎？”
　　“反正有錢人覺得值，而且還想他漲價，結果他沒漲呢，也算是良心了。”
　　“總有人覺得不值吧？”
　　“嗯，沒那麽有錢的肯定覺得太貴。”
　　“壹定會嫌他們太貪錢，所以心懷怨恨，是不是？”
　　“……是。”楚靈點頭。
　　“可如果別人看到我們宮裏也壹直在用神水，會不會覺得壹百兩壹瓶就值了呢？”
　　“會！”楚靈毫不猶豫點頭。
　　老百姓心底裏就覺得皇宮用的東西都是最好的，原本壹個很尋常的東西，可是壹旦皇宮用了，馬上就身價倍增，變成了不尋常之物。
　　關於神水的效果，人們肯定是知道，但太多人不知道，覺得這是有錢人發蠢。
　　好不容易花錢買壹瓶，即使很好用，也會覺得太貴。
　　但如果皇宮壹直在用神水，那就不壹樣了，即使效果沒那麽強也會覺得好。
　　更別說神水那般神妙了。
　　“這能最大限度的安撫人心，消除隱患，我們總不能白用人家的神水吧？”
　　太後已經喝了數口粥。
　　微微燙嘴的粥進了肚子之後，暖融融的，驅逐了身體的寒意，好像置身於溫暖的春天。
　　楚靈恍然贊嘆：“皇祖母，姜還是老的辣呀！”
　　太後笑道：“靈丫頭，妳想過得好，比旁人都好，最重要的不是武功，別像妳父皇那般壹味的以強取勝，那不是正道，正道是要學會揣摩人心，揣摩世人之心思，順勢而為，何為勢？就是人心，大部分人的人心。”
　　“是，皇祖母！”楚靈笑道：“皇祖母，我覺得我聽了這壹番話，變聰明了很多。”
　　太後開懷大笑。
　　她不知不覺已經喝光了壹碗粥。
　　渾身暖融融的，周身所有毛孔好像都打開了，正在往外冒寒氣，身體裏只剩下了溫熱氣息。
　　五臟六腑無壹不熨帖，渾身經脈無壹不暢通，身體好像輕了壹倍，好像羽毛要隨風飄起來。
　　身體好像壹下恢復到了年輕的時候，隨著年紀增大，再沒有這種感覺了。
　　“當真不愧是神水！”太後感慨道。
　　楚靈笑道：“皇祖母，很舒服吧？”
　　“舒服，太舒服了。”太後道：“法空大師真是高僧，今天務必要去！”
　　“我待會兒便走。”楚靈起身：“那皇祖母，我去吃早膳啦。”
　　“去吧去吧。”太後笑道：“龔群英，妳跟著靈兒丫頭壹起回靈雲宮，等著她，隨她壹起去金剛寺外院。”
　　“是，娘娘。”高大魁梧的龔群英好像壹直不存在般，這時候說話才顯現出身形。
　　楚靈好奇的打量龔群英：“皇祖母，龔總管修為可夠高的呀。”
　　她從前是根本不在意修為高低的，現在練了武功，開始關註起來，感覺龔群英是壹個頂尖高手。
　　“老龔他有奇遇，修為確實不俗。”太後笑道：“有他在妳身邊，出去我也放心。”
　　“什麽境界呀？”楚靈好奇的問：“是大宗師了吧？”
　　“是呀……”太後感慨的嘆息壹聲道：“已經好久了吧，他算是運氣好，我也運氣好，要不是他呀……，我早就沒命了。”
　　“原來對皇祖母還有救命之恩。”楚靈笑盈盈的道：“這般貼心人可難找。”
　　“靈兒丫頭妳身邊還沒內侍吧？”太後搖頭：“有些粗活女兒家做著太吃力，還是要有內侍的。”
　　楚靈笑道：“皇祖母，小星小月就挺好，她們也有武功在身，做粗活是夠用的。”
　　“那兩個小丫頭確實資質不錯，妳眼光也是好的。”
　　“那我這回真要去啦皇祖母。”
　　“去吧去吧。”太後笑呵呵的擺手。
　　楚靈輕盈的離開，高大魁梧的龔群英向太後行壹禮，然後跟上楚靈，消失在太後視野。
　　太後則難得興致高昂，於是便去了後面的佛堂，誦了壹刻鐘的佛經。
　　佛堂位於永和宮的西側，與永和宮由壹道月亮門打通，以便能隨時過去。
　　她誦完經，剛剛出了大殿，便看到臺階下站著信王楚祥。
　　壹襲紫袍，胸前繡金蛟，身形挺拔如松。
　　“孫兒拜見皇祖母。”楚祥抱拳行禮。
　　太後打量著他，眼神透著憐愛，上下打量半晌，看他變瘦了變黑了，不滿的哼壹聲：“妳這個大忙人怎有閑心來我老婆子這裏？”
　　楚祥笑道：“孫兒有陣子沒來給皇祖母請安了，皇祖母恕罪。”
　　“凈知道忙。”太後擺擺手。
　　楚祥上前擡起右胳膊。
　　太後左手按上他胳膊，由他攙著，感受著他胳膊上傳來的勃勃力量，責怪道：“別壹天到晚瞎忙，光埋頭幹活不行，要擡頭看看路。”
　　“是，皇祖母教誨的是。”楚祥笑道：“不過我這性子實在改不了，有些事忍不住。”
　　“唉——！”太後幽幽嘆壹口氣，兩人在十幾名彩衣宮女的簇擁下，慢慢來到了永和宮的前院，來到壹張木圓桌前。
　　太後慢慢坐下來：“跟妳祖父壹個脾氣，想改確實是難，吃了多少虧都改不掉。”
　　這些孫兒之中，最像太上皇脾氣的就是楚祥，所以太後對楚祥總有幾分親切，格外的寵愛。
　　可她也知道，皇帝喜歡的可不是楚祥，而是逸王與英王。
　　而正因為楚祥的脾氣像祖父，所以更不得皇帝歡心，甚至厭惡他。
　　蓋因皇上與太上皇之間的父子關系不但不親近，反而像是水火不容的仇人，父子便是冤家對頭。
　　楚祥不管是性情還是相貌都極類祖父，這也便成了不受寵愛甚至厭惡的緣由。
　　如果不是太後壹直護著，依皇帝的意思，早就把楚祥削掉官位，閉府索居。
　　“孫兒都這般年紀了，索性也不改了，江山易改稟性難移，也沒什麽可改的。”
　　“妳呀……，沒吃過大虧，所以任性。”太後搖搖頭：“往後就知道啦，人活於世間，往往是身不由己的，要不斷的改變自己才好。”
　　“皇祖母教訓的是，孫兒努力改壹改脾氣。”
　　“這才對。”太後欣慰的點點頭。
　　她也知道楚祥嘴是答應，實際根本不可能改，自己夫君壹輩子改了脾氣嗎？
　　當初奪嫡的時候，多少艱難險阻，多少明槍暗箭，都沒能改掉他的脾氣。
　　“皇祖母，我來是因為壹件大事。”
　　“我就說嘛，沒有事不會想起我這老婆子。”太後笑著指了指他。
　　楚祥不好意思的道：“是壹件大事。”
　　太後笑道：“行吧，大事，那妳說吧。”
　　楚祥看向左右。
　　太後擺擺手。
　　十幾個彩衣宮女們飄飄離開，永和宮壹下變得空蕩起來。
　　楚祥身形閃動，繞了壹圈，沒發現有藏著的人，再次回到太後身邊。
　　太後盯著他看，想聽聽他到底有什麽緊要的事。
　　楚祥施展了傳音入密之術，將龔群英的事說與她聽。
　　“不可能！”太後脫口道。
　　楚祥認真的盯著她，肅然道：“皇祖母，這件事絕對錯不了，法空大師不會弄錯。”
　　太後眉頭緊鎖，搖頭道：“太荒謬了！”
　　“正因為荒謬，讓人無法相信，所以才能隱藏這麽多年沒暴露。”楚祥沈聲道：“要不然，早就被清除掉了。”
　　太後盯著他：“法空大師不會弄錯吧？”
　　“目前來說，據我所知，法空大師還沒弄錯過。”
　　“……”太後擡頭看向天空，雙眼閃爍。
　　片刻後，她嘆壹口氣：“我都記不得有多少年了……”
　　楚祥沈默不語。
　　他雖然體會不到太後的心情，但知道她心裏壹定很不好受，也不願意相信。
　　壹直陪著自己幾十年的忠實心腹，忽然說他是內奸，是敵人，確實很難接受。
　　即使從理智上能確認，感情上也沒辦法接受。
　　更何況，也沒有鐵證能證明，只是法空大師的壹句話而已，怎麽可能不懷疑怎麽可能輕易接受？
　　太後看了天空好壹會兒，最終搖搖頭，長長嘆壹口氣：“唉——！”
　　楚祥不忍的道：“皇祖母，這件事確實很難接受，可是……”
　　“罷了，隨妳的意吧。”太後道。
　　“皇祖母？”
　　“比起妳的安危，什麽人都能舍棄。”太後憐惜的看著楚祥：“放手去做吧。”
　　“……是，皇祖母！”楚祥心中洶湧著感動，深深壹禮。
　　他能體會到皇祖母多麽的不舍，壹個陪在身邊幾十年的心腹，就這麽舍掉。
　　為何？
　　就是為了自己。
　　“小心壹點兒，他可不是尋常人，少年得逢奇遇，壹直專註於修煉，這些年修為深不可測。”
　　“是。”楚祥答應壹聲，轉身離開。
　　要趕緊趕過去，免得龔群英返回禁宮。
　　法空大師絕不會靠近禁宮，到時候自己壹人對付龔群英就是送死。
　　此時，法空正在金剛寺外院他自己的院子，招待楚靈與龔群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