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章 到了地獄妳也不行

　　張希孟到了北平之後，受了點寒氣，雖然沒有病倒，但是膝蓋隱隱作痛，他也沒有逞強，索性留在城中，跟李善長躲在房間裏，喝茶聊天。
　　張希孟越來越喜歡那種很濃的苦茶，味道越足越好，喝著過癮提神。倒是李善長，他年紀大了，味蕾退化，寡淡的味道刺激不到他，老李竟然喜歡往茶裏加糖，又在張希孟的建議下，加了不少牛奶，硬生生弄成了奶茶。
　　李善長喝得還挺高興的，張希孟又讓下面給他準備了點春卷，豆沙餡的，糖分也很足，雙倍快樂了屬於是。
　　李善長壹邊喝壹邊吃，還隨口跟張希孟聊著，好不快活。
　　“太師，最近些日子，有不少北邊的蠻夷南下，高麗都受到了沖擊，妳說他們怎麽不老實留在北方牧馬放羊，非要南下啊？”
　　張希孟無奈道：“北邊要是能生存，他們就不會南下了……其實妳李老兄發現沒有，就在咱們的北方，這壹片大陸的中央偏北，茫茫草原之間，存在壹個蜂巢。”
　　“蜂巢？什麽蜂巢？”李善長不解。
　　張希孟道：“就是遊牧民族的蜂巢，從早期的匈奴，到突厥，契丹，再到女真蒙古，他們源源不斷，沖擊著中原大地，制造壹場場危機，對於華夏大地，構成了連綿不斷的侵害！”
　　李善長壹笑，“原來是這個蜂巢……確實，而且裏面住的還是馬蜂！要人命的馬蜂！張太師，妳說要怎麽辦才能徹底解決這個禍患？要不要縱兵屠戮，把這些人都殺光？”
　　張希孟笑著搖頭，“我說這裏是蜂巢，就是殺不絕的意思。年景好的時候，馬蜂老實在巢中生存，等到年景不好，難以維系，他們就會噴湧而出，向南進軍……而他們留下的空巢，又很快會被其他民族占領，這些人生息繁衍，積蓄力量，等待著下壹輪爆發，無休無止，綿延數千年，不曾停歇！”
　　張希孟笑著總結，作為世界上最大的大陸，在亞歐大陸的中部，存在了廣闊的草原荒漠，這壹大片，多達幾百萬平方公裏，甚至更多。
　　由於地域遼闊，總會存在水草豐美，能夠暫時生存的區域……因此在這壹片土地上，孕育著數不清的遊牧部落。
　　他們有的強大，有的弱小，甚至大多數部族都找不到源頭，仿佛壹下子就冒出來了。
　　他們的活動，完全受到氣候的支配。
　　當氣溫上升，降水增多，水草豐美，牛羊遍地，他們就安穩生活，田園牧歌，充滿了詩意遠方。
　　可是當氣候改變，降水減少，白災增加，人畜大批死亡……就迫使他們，大舉南下，以求生存。
　　然後他們就會和南方的農耕民族撞在壹起。
　　不只是中原大地，其他地方，也都如此。
　　這裏面最沒有出息的就是印度，壹旦被遊牧民族殺入，他們就只剩下跪倒壹招。新來的遊牧民族，成為剎帝利，變成高等種姓，其他原有的民眾，各自降低壹個等級。
　　由於幾千年的下跪歷史，這片大陸的原住民，黑色的達羅毗荼人，已經被趕到了南方，成為了賤民。
　　而那些膚色較白的後來者，成為了上等種姓，變成了大陸的主宰。
　　比三哥有出息壹些的，就要說波斯人，他們也曾經修築防禦工事，類似東方的長城，抵禦遊牧民族的入侵。
　　當然了，他們並沒有完全成功，古波斯文明同樣淹沒在了鐵蹄之中。
　　相比之下，最為出色的就是東方，就是華夏大地。
　　秦漢以來的歷朝歷代，不光修築雄偉的長城，抵禦入侵，甚至還會訓練騎兵，進行果決的反攻……
　　這種事情在東方的歷史上，似乎很稀松平常，只有封狼居胥，燕然勒功，這種級別的功勞，才值得吹捧。
　　可是放在世界上，農耕民族，反擊遊牧進攻，那就是羊群反攻野狼，堪稱逆天的想法！
　　而華夏歷代，不但做了，還數次成功，漢武帝反擊匈奴，唐初滅了突厥，明初反攻北元，五征蒙古……這些舉動，放在世界史上，絕對是無法想象的，誰是真正的戰鬥民族，或許還真需要商討壹下。
　　說白了，大宋的程度並不差，如果不是運氣太差，塞在了中原王朝堆裏，放到其他任何地方，都是鐵血爆表，惡霸級的存在。
　　只是把大宋放在了唐明中間，就尷尬了起來。
　　張希孟笑著和李善長分析北方的問題，有本事反擊，打出幾百年的太平，絕對是了不起的。
　　但是要能更進壹步，徹底解除威脅，讓這個蜂巢再也蟄不到中原，毫無疑問是更大的成就。
　　遠邁漢唐的成就！
　　“李兄，妳提議招募壹些青壯，把他們投入河中作戰，我是極為贊成。只要能給我們二十年的時間，或許就能壹勞永逸，徹底解決問題。”
　　李善長眉頭微皺，“能嗎？張太師，妳有什麽辦法？”
　　張希孟道：“這事情還要用發展的眼光來看，最重要的壹招，自然就是交通運輸的進步。就拿現在來說，咱們海運這麽強，兵馬錢糧就可以走遼河，深入腹地，把兵馬派到遼陽等地。壹般情況的邊患，已經不足為慮。現在北平和大沽之間，修了軌道馬車，如果能把這個通過山海關，延伸到遼東，情況就會大大不同。如果再能研究出新的交通工具，運力提升萬倍，到了那時候，就算女真人想不歌舞，也要歌舞啊！”
　　李善長微微吃驚，不由得坐直了身體，“張太師，妳能說得仔細點不？”
　　“好……我聽齊泰他們上報，正在研究新的機械，而且還有點眉頭了。”張希孟笑著道：“這個機器是用在煤礦的，可以拿來抽取礦井的積水……他們的意思，既然能抽取下面的水，是不是換個方向，就能牽引著車輛往前跑，畢竟這都是力學的範疇，道理是相通的！”
　　老李壹時還弄不清力學是個什麽玩意，畢竟他這把年紀，讓他追蹤最新的學術進步，也是難為他了。
　　但是李善長明白，張希孟不會信口胡說，他既然講了，那就是有極大的可能做到。
　　真如張希孟所講，能提高萬倍的運力，絕對是不可限量！
　　有了這麽龐大的運力，只是調動兵將，就顯得格局太小了。
　　茫茫草原，地廣人稀，下面埋藏著太多的礦場資源，價值難以計數。
　　之所以開采不出來，交通運輸是最大的制約。
　　本身就缺少勞動力，開采出來，也難以運輸，只能守著寶山要飯吃。
　　可是壹旦運力解決了，就可以從中原大批運送勞力，也包括糧食、衣物、采掘工具……然後把草原的寶貝運回中原，進行冶煉。
　　而草原上的百姓，也能從貿易中分到壹杯羹。
　　沒有了生存壓力，鬼才願意躍馬南下，搶劫為生。
　　兩個幾千年的仇敵，未必要壹方把另壹方徹底消滅，才能解決問題。
　　事實上妳消滅了對方，很快又有人補充上來，永遠都殺不完。
　　根本之道，是改變經濟基礎，讓草原徹底走上了新的生存道路，壹切難題，才能迎刃而解。
　　李善長聽完張希孟的介紹，良久沈吟，默然無語。
　　張希孟又給他續了點奶茶，“李兄，妳怎麽不說話了？”
　　李善長翻了翻白眼，“我還說什麽啊？二十年啊，彼時老夫只怕就剩下壹把骨頭了。張太師，等草原平定之日，妳給老夫燒壹份報紙也就是了，我也跟妳們壹起高興！”
　　張希孟頓了頓，笑道：“放心，我肯定給妳燒，還會多給妳燒點錢……李兄，這回也算是諫言有功，我肯定會想辦法，報答妳的。”
　　李善長輕哼道：“張太師，妳就不要坑老夫了，妳的好意我心領了，實在是無福消受！”
　　張希孟呵呵壹笑，“李老兄，妳無福消受，妳的兒孫也無福嗎？”
　　李善長大驚，“張太師，妳，妳怎麽還要打我後輩的主意？他們鬥不過妳，妳可不能以大欺小啊！”
　　張希孟搖頭道：“妳可是大錯特錯了，妳知道呂宋島的甘蔗很賺錢吧？”
　　李善長哼道：“誰不知道？那不是甘蔗，那是遍地的銀子，金子！”
　　張希孟笑道：“沒錯，但是我盤算著，要不了多久，呂宋這種地方，也要並入大明……那種燃燒人命的種植園，只怕就不行了。往後呂宋肯定沒有現在的效率，賺不到這麽多錢。但是蔗糖絕對是眼下最值錢的東西。我就盤算著，另外尋找個地方，也是氣候濕熱的島嶼，在那邊種植甘蔗，供應大明，供應其他地方。”
　　李善長沈著臉，“張太師，妳不妨說明白了，我上了年紀，腦筋不好了。”
　　張希孟道：“李兄，我的意思，咱們在美洲那片，找個島嶼。現在歐洲不是挺亂的嗎！我們從歐洲弄勞動力，送到美洲種植園，讓他們生產甘蔗，再賣給歐洲，或者波斯等地……妳看這個生意如何？”
　　李善長滿心都是能賺多少錢，絲毫沒有意識到，利用歐洲人當勞力，去種植甘蔗，該是多麽有趣的壹件事。
　　李善長沈吟再三，“張太師，我都這把年紀了，妳要是還想耍我們壹家，少不得老夫死後，變成厲鬼，把妳帶走了！”
　　張希孟哈哈大笑，“就算到了地獄那邊，我相信站在我這邊的鬼，還遠遠多於妳那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