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斷俗緣

　　月色單薄，夜風極高。
　　楊獄立身樹幹之上，衣衫被風吹的後仰。
　　但他的手仍舊很穩，壹支支羽箭在他手上飛速掠過，帶起陣陣破空聲呼嘯而去。
　　弓開滿月。
　　箭出連環！
　　氣血入泥丸後他雖還達不到視夜如晝的地步，五感卻也遠超常人，夜風之下的荒原，在他眼中幾乎無所遁形。
　　大明的衡制以斤、鈞、石為主。
　　壹鈞三十斤，壹石四鈞，而劉文鵬這口弓，是九石弓，哪怕算在青州軍，也屬於強弓之列。
　　以劉文鵬武功，短時間之內也只能開弓九次，否則手臂顫抖就要失去準頭。
　　楊獄身具九牛二虎之力，雖然拉弓也會有身體負荷，卻也遠比劉文鵬來的輕松寫意，只是內氣不足，無法射出‘四象箭’罷了。
　　但盡管如此，對付這些山賊也已然足以。
　　咻咻咻～
　　激烈的破空之聲幾乎響成壹片。
　　幾乎每壹箭下去都會響起壹聲慘叫，無論躲在灌木後還是撲倒在地，幾乎都無法抵擋這鬼魅般飛來的箭矢。
　　強大的力量以及超人壹等的五感的組合，讓楊獄僅憑壹人壹弓，就將荒野之中狼狽逃竄的上百悍匪壓的擡不起頭來。
　　這些悍匪之中也有持拿弓弩者，但尋常弓弩射出百丈哪裏還有什麽殺傷力？
　　幾乎只來得及射出壹兩箭，就被楊獄居高臨下的壹壹點殺了！
　　“啊！”
　　鬼魅般的箭矢將壹個悍匪釘死在地上，鮮血飛濺下，另壹人直接被嚇的呆住了。
　　見得那人又彎弓搭箭，幾乎被下破了膽子。
　　“他難道是以冷箭射殺了尉遲龍？”
　　陰影中，中年文士冷汗流出。
　　之前那壹箭，射殺了兩人勁力還不絕，擦著他的臉過去，幾乎將他耳朵都蛇掉。
　　這樣的強弓，壹旦被射中，他幾乎就是個死。
　　“難怪大明不禁刀兵，卻禁弓弩……”
　　壹次次的彎弓搭箭，楊獄心頭也不由泛起漣漪。
　　單論殺人，刀劍遠遠無法與弓弩相比，壹個武道強者加壹口強弓，壹人足可成軍了。
　　楊獄甚至覺得，如果給他足夠的箭矢，而這些山賊又不四散而逃，那麽，就算他們人數再多十倍。
　　他都能殺個幹幹凈凈。
　　不過，這也僅是個念頭了。
　　哪怕身具九牛二虎之力，他也根本無法在短時間內拉九石弓千次，這些山賊也絕可能死戰不退。
　　“直娘賊！老子看妳能射幾支箭！”
　　那獨臂悍匪獨眼發紅，眼見慘叫聲此起彼伏，終於按耐不住了。
　　這次出來，他帶來的可都是他山寨之中的精英，其中有不少都是換了血的好手。
　　聽著這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他幾乎心都在滴血。
　　“吼！”
　　猶如虎嘯般的悶響自其腹中炸開。
　　頃刻之間，他的內氣已然勃發到了極致，周身壹片赤紅如血，本就魁梧的身軀竟生生的拔高了壹尺之多。
　　砰！
　　其腳下重重壹踏，大片的泥沙就自揚起。
　　猛壹躬身，猶如惡虎撲食般沖了出去，單刀狂舞，竟似將身前的氣流都斬了開來。
　　幾個跨步，已竄出了數十丈之多。
　　猙獰怒嘯著沖向了楊獄。
　　與此同時，狼狽躲閃的其他山賊頭目也都猛然暴起，全都激發了血氣，或是貼地遊走，或是狂飆突進。
　　也都沖將過去。
　　“狗廝鳥！爺爺非殺了妳不可！”
　　那光頭大漢也是壹躍而起，狂舞著板斧護住面門要害，就如莽牛壹般狂吼著沖向楊獄。
　　“殺了那個弓箭手！”
　　“沖！殺了他！”
　　“他就壹個人而已，沖上去，殺了他，殺了他！”
　　眼見諸多頭目紛紛暴起沖鋒，被箭矢射的狼狽不堪的諸多山賊，也被激發了兇悍本性。
　　紛紛咆哮著沖向了楊獄。
　　“悍不畏死？”
　　眼見壹眾悍匪沖擊而來，楊獄眸光壹冷，足下輕點，直接自老樹上壹躍而下。
　　唏律律～
　　焦躁的等待了許久的黃驃馬發出壹聲長嘶。
　　“呼！”
　　催馬狂飆，楊獄同時彎弓搭箭，避開那以極快速度沖來的諸多山賊頭目，箭箭不離那些尋常山賊。
　　他的內氣稀薄，無法催發四象箭，自然選擇先殺這些尋常山賊。
　　“這種感覺，似乎不壞。”
　　楊獄催馬而行，在荒原之上來去縱橫，他每壹次張弓搭箭，都必有壹山賊發出慘叫。
　　夜幕也罷狂風也好，似乎根本無法阻擋他的視線與準頭。
　　讓壹眾山賊恐怖駭然的是，他壹連射了幾十箭，力量與準頭竟然沒有任何的衰弱。
　　“他不是人！”
　　壹個又壹個的人的倒下，終於有山賊被殺的幾乎崩潰了。
　　他哀嚎著丟棄刀劍，連滾帶爬的想要逃走，回應他的，卻只有那無情的羽箭。
　　咻咻咻～
　　三箭齊發！
　　“啊呀呀！”
　　那光頭大漢怒目揮斧，卻拍了個空，余光壹掃，身後跟著的幾個兄弟就被洞穿了胸膛鮮血飛濺。
　　“雜種，雜種！”
　　光頭大怒，雙眼充血壹般。
　　“暗箭傷人的鼠輩，可敢與我等正面廝殺！”
　　其余幾個頭目也全都氣得暴跳如雷。
　　但無論他們如何怒吼，黑夜之中回應他們的也只有馬嘶，以及壹支支帶著殺機的箭矢。
　　前所未有的無力讓幾人幾乎抓狂。
　　“啊！鼠輩，鼠輩啊！”
　　獨臂悍匪幾乎被氣瘋了，足下發力，壹路狂飈。
　　內氣勃發之下，他的速度快若奔馬，此時絲毫不留余地之下，竟讓他飛速拉進了彼此的距離。
　　很快，他已然看到那催馬縱橫，壹次又壹次張弓搭箭的楊獄。
　　“殺，殺！”
　　從四處包抄而來的幾個山賊頭目全都暴怒著，癲狂著怒吼，咆哮著沖殺而來。
　　“呼！”
　　楊獄雙眼微瞇，伸手壹摸，卻摸了個空，箭都射空了。
　　“他沒箭了！”
　　獨臂悍匪心中念頭壹閃，面色頓時更為猙獰，壹聲咆哮，掌中長刀已化作壹道銀白色匹練。
　　直斬向十丈之外，似因沒有摸到箭矢而有些錯愕的楊獄。
　　壹個百發百中的神射手有多麽兇殘，他被近身之後，就會有多麽的淒慘！
　　這壹刀之下，那獨臂悍匪乃至於從各處包抄而來的山賊頭目，好似已然看到了這個該死的神箭手的驚慌失措。
　　以及淒慘下場。
　　但下壹瞬，他們心頭突然壹跳。
　　只見，在那淡淡月光與刀光的映徹下，那神箭手的臉上沒有絲毫的驚慌失措，甚至於露出壹抹淡淡的嘲諷來。
　　“什麽？他還有後手？”
　　獨臂悍匪心頭壹驚。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這壹刀已迸發了全身的內氣，虎嘯鼓蕩，血氣沸騰，絕沒有收回的可能。
　　“呼！”
　　兇戾的刀光帶著森森殺意而來。
　　黃驃馬都幾乎狂躁起來，楊獄卻不慌不忙，將精鐵大弓掛在馬背之上，任由那刀光跨越十丈而來。
　　方才自腰間壹抹！
　　鏘啷！
　　壹聲刀鳴在夜空之中回蕩開來，森寒可怖的殺機猶如月光，頃刻之間已將四下籠罩。
　　那獨臂悍匪只覺心頭壹寒，周身刺痛，好似被千百長刀同時抵住了要害。
　　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機感，登時在他心頭炸了開來！
　　“什麽？！”
　　獨臂悍匪目眥欲裂，卻什麽都看不到了。
　　那壹抹刀光猶如彎月般霸占了他全部的視角！
　　怎麽可能？！
　　這壹瞬，他心中湧起了莫大的震驚與駭然。
　　他的箭術近乎百發百中，強弓硬箭，百丈之內可穿顱而過。
　　誰又能想到，他的刀法居然比箭術還要強！
　　嗤！
　　下壹瞬，他的眼前壹片血紅，耳畔沙沙之聲，似又鮮血拋灑。
　　“妳真以為我只會射箭啊……”
　　重物落地，無盡黑暗降臨的那壹剎那，他聽到了遠處傳來的怒吼聲，以及身前壹道若有若無的冷笑聲。
　　噗通！
　　漫天血霧中，無頭身軀重重砸在地上，也好似砸在了所有人的心頭！
　　包括那光頭大漢在內，所有的山賊全都驚呆了。
　　除卻寥寥幾人之外，絕大多數的人甚至沒有看到究竟發生了什麽。
　　只覺老大拔刀怒吼而上，刀光壹閃，已被斬掉了腦袋。
　　“怎麽會？！”
　　壹眾山賊只覺心頭發涼，身上徹底沒了溫度，望著那飄灑的血霧，好似傻了壹般。
　　直至看到楊獄催馬而來，方才如夢方醒。
　　這壹刻，就看出壹眾人的選擇不同。
　　那光頭大漢揮舞著板斧，猙獰著撲殺而來，而其余人，則哀鳴著猶如敗犬般狼狽逃竄。
　　而更多的山賊，都被嚇破了膽，無頭蒼蠅壹般亂竄起來。
　　鏘～
　　刀光將那板斧高高蕩起，余力不減的橫掠而過。
　　嗤！
　　鬥大的光頭拋飛而起，鮮血飛濺。
　　楊獄筋骨舒展，跨馬揮刀，人借馬力，追殺而去。
　　人無膽氣不如鼠！
　　楊獄壹人跨馬，數十個山賊哭喊著逃竄，竟沒有壹人再有膽量回身與他廝殺。
　　壹人壹馬，壹弓壹刀而已。
　　……
　　“這位施主好生兇猛！”
　　望著狼藉遍地，血氣沖天的荒原，壹頭戴鬥笠，身著百衲衣的老僧雙手合十，低誦佛號。
　　“阿彌陀佛。”
　　瘦小的沙彌雙手合十，眼底卻有光在滾動。
　　“可惜殺伐終歸小術，持戒方為大道！”
　　老僧察覺到了什麽，微微搖頭：
　　“素明，妳可是認得這位施主嗎？”
　　“弟子的俗緣，為他所斬。”
　　素明低聲道。
　　“這，便是妳與他的緣法了！”
　　老僧微微壹笑，道：
　　“若此行尋得‘珈藍舍利’，為師許妳尋他斷緣。”
　　“萬般皆空，哪來的緣法？”
　　素明微微壹嘆：
　　“楊施主心有豪氣，自該縱橫恣意。弟子心中本無怨恨，何來斷緣之說？”
　　他面色平靜，心中卻是默然。
　　按著爛柯寺的規矩，若無楊施主，或許他就得親手斷俗緣了吧？
　　“善！”
　　老僧點頭微笑：
　　“此言大善！素明妳果然有著慧根，或許此行，為師還要仰仗於妳。”
　　素明雙手合十，面色平靜：
　　“壹切任憑老師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