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晉升（上）

　　【逆亂心猿……晉升中……】
　　唳！
　　如火血氣繚繞之間，楊獄輕按心口，似有猿嘯響徹心海，張狂兇戾之意透體而出，直欲充塞天地。
　　這壹剎，楊獄的眼底似有諸般文字如瀑垂流，逆亂心猿晉升的三大儀式再度湧入心頭。
　　積雷山，逆亂靈猿，須彌山，鬥戰菩薩，大羅天，通天大聖……
　　關於逆亂心猿晉升的三大儀式，過去的多年間，楊獄不知思量了多少次。
　　但這壹剎，他方才把握住了這壹位階晉升意義的本質。
　　逆亂心猿的三大儀式，是曾經行此道的逆亂心猿主所成就的道路。
　　但，‘逆！’方才是這壹位階的本質。
　　“逆上為常、逆劫為極、逆天為大，逆命為……聖！儀式，儀式……”
　　楊獄的心中升起壹抹明悟。
　　旋即，在壹眾人驚悚駭然的目光中，已是彈刀而起，地火風水交織而成的混沌之色，滾滾如潮，直撲那面色漠然的青年。
　　“逆天為大。”
　　直面那滾滾混沌氣浪，那青年神色也無甚變化，甚至都不曾擡手。
　　任由那狂風席卷，只是淡淡的看著，這壹幕，似乎讓他記起了什麽。
　　轟！
　　轟隆隆！
　　元磁震蕩間，地火風水沸騰激蕩，澎湃至極的陽剛血氣更是在此刻燃燒到了最高點。
　　這壹刻，楊獄物我兩忘，斬卻了心中壹切忐忑與驚懼，將壹切情緒盡灌輸於這壹刀中。
　　這，已然是其從未有過的巔峰。
　　人仙武道、雙持位階、四劫靈相、乾剛練氣術……
　　他畢生修持的諸法諸道，在混沌之體，道境的加持之下，相互重疊，層層攀升，幾乎打破了那壹道困擾無數修持者的，‘道門’。
　　顯化於外，就是天地皆動，可怖的刀風呼嘯間吹破了這方輪回終結的玄功境，
　　更在其外，真實天地之間，掀起莫大的狂潮來，引得無數人為之側目。
　　其威勢貫穿真實與虛幻，比之與那牛魔大聖交鋒之時，卻又強橫了不止數倍！
　　虛無之中，陸沈眼皮狂跳，心生駭然，壹別不過數百年，此刻的楊獄，比之龍泉之時，強大了何止十倍？
　　“阿彌陀佛！”
　　便是如空洞子，未曾現身此間的那尊老和尚神色也皆為之變化。
　　這壹刀，已是真正意義上的成道之刀。
　　比之混沌鐘拓印下來，只余執念的乾皇帝劫、牛魔大聖都更為耀眼與強橫！
　　八極之身，近道之刀！
　　“可惜……”
　　空洞子心下喟嘆。
　　這壹刀於十劫可謂驚才絕艷，縱然此時的他也要退避三舍，可那位……
　　嗡！
　　直面這貫穿虛實，不受玄功境束縛加持的壹刀，那青年神色仍未有任何變化，
　　甚至在刀鋒及體的剎那，方才擡手，輕輕壹按。
　　嗡！
　　僅僅是擡手，輕按這般微小到甚至可以說漫不經心的動作，楊獄卻只覺眼前壹黑。
　　就好似整片天地驟然向著他傾倒過來，無盡沈重之力，瞬息之間鎮殺了他周身所有時空，所有的過去，未來！
　　避不開，躲不了，擋不住！
　　這壹瞬間，楊獄方才知曉為何那乾皇帝劫與那牛魔大聖的執念會壹觸即潰了。
　　這尊疑似是混沌鐘拓印下來的，來自於遠古之年，帝因頒下法令的壹縷之年，在這方玄功境內，絕無任何人可以與之爭鋒！
　　玄功境若如天，其人便是道！
　　欲與之爭鋒，必出玄功境！
　　‘原來如此……’
　　楊獄心念轉動，似有恍然，可那似蘊含了整座玄功境無邊偉力的壹掌，也轟然降臨。
　　霎時間，如潮壹般的混沌氣機就為之崩散，無可形容的巨力只壹剎，就將他傾盡全部的壹刀，化為無有！
　　更以看似平平無奇，實則恐怖到無與倫比的姿態，直拍向他的身軀，乃至於魂靈！
　　嗡！
　　這壹瞬間，楊獄方才真切的感受到了這尊無上大天尊的威嚴。
　　恍惚之間，他只覺好似看到了壹尊身著冠冕的天帝，宰割萬靈的神王於九天垂眸，
　　帝劍所指，萬法萬道俱為之臣服，壹切不服便為之蕩平！
　　擋不住！
　　砰！
　　剎那不到，楊獄已失去了對於外界的任何捕捉，被無盡深沈的黑暗所籠罩。
　　而於壹眾旁觀者的眼中，這壹幕卻與之前沒有任何不同，同樣的擡手，輕按，就無所能敵。
　　“死了……”
　　虛無之間，陸沈心頭壹寒，看著那彈劍而起，暴戾兇殘的刀芒與其人盡歸於滅，壹時間竟然有些空空蕩蕩。
　　真，死了？
　　“嗯？！”
　　黑白子等人心神震怖之時，空洞子卻是似有所覺般望向玄功境外。
　　“這是？”
　　虛無之間的妖族駐地，壹幹大妖鴉雀無聲，太壹卻神色不變，冷眼看著。
　　“逆亂不死？這小輩居然將這門大神通修持到如此地步？”
　　那白老心頭亦是壹驚，又覺無比可惜：
　　“如此人傑，可惜了……”
　　逆亂不死乃是逆亂心猿唯壹的大神通術，其壹經催發，可遊走於生死寂滅之間，極度強橫。
　　但那可是帝因的執念化生！
　　縱然是九劫那幾頭曾證得七元的猴子，也不可能以此術瞞過這位吧？
　　“混沌之體啊！”
　　唯獨太壹心下壹嘆，有著羨慕，又有些嘆息：
　　“這份氣運，真真是，羨煞旁人啊！”
　　他亦是神魔九重的先天稟賦，擁有著諸劫以來最為強大，且不遜色於混沌之體的體質。
　　可那楊獄可不止是混沌體這般簡單。
　　他為何壹度將之認成十劫的天命之子？
　　實在是此人身上的劫數與氣運，已重到了超乎尋常人想象的地步……
　　“逆亂不死，天人壹線？遁行於萬般氣機之間，遊走於虛實與真實之外，混沌之體！”
　　那青年也稍稍擡眸，卻見那真實與虛幻的屏障之外，那被烈火繚繞的暴猿之影再度浮現。
　　“混沌之體！”
　　除卻早已從他處知曉的空洞子之外，聽得此言的壹眾強者無不嘩然。
　　混沌之體縱然對於他們之中的絕大多數人而言，也只是存在於傳說與神話中的體質。
　　相傳，這是大道化生，壹切後天生靈稟賦之極限，神魔九重的跟腳也要應運方才能生出的絕世體質。
　　終九劫八億四千萬年，這無上體質，也只出現過壹次而已。
　　這十劫初開，居然就誕生了混沌之體？
　　“後天之極，先天之初，混沌之體……可惜，差了些火候。”
　　那青年的神色稍有變化，似乎想起了什麽，眼底泛起漣漪：
　　“又是應劫而生嗎？十劫，似乎正如我預料的壹般，有趣……”
　　“玄功境內，絕無任何人能與其爭鋒……”
　　自點點氣機間交織而出的楊獄長出壹口氣，心中生出萬二分的忌憚。
　　未謀勝先算敗。
　　親眼見到乾皇帝劫與牛魔大聖敗亡的他，還敢直面挑戰，除卻因為儀式之外，自然也是因為有所依仗。
　　他的境界未必高於那兩大巨擘的執念，可比之兩者也有巨大的優勢。
　　這優勢不是道境，也不止是混沌之體，而是他來自於真實世界！
　　前兩者退無可退，但他，卻可從容進出。
　　而那青年縱然是遠古帝因所留之執念，也絕不能橫跨兩劫，自真實中走出！
　　“玄功境內無可爭鋒……”
　　血氣熊熊如火，楊獄緩緩擡起震顫激蕩的兩刃刀，炙烈的刀鋒直指那真實與虛幻的屏障，戰意激蕩卻又十分冷靜的分析著：
　　“但於外，未必不行！”
　　“有趣，有趣……”
　　那青年淡淡的看著玄功境外壹線虛空：
　　“逆亂心猿，其本質為逆，為亂，但卻不是無根有的逆與亂，妳此刻儀式突起，想來是因為，妳對我心有怨憤，亦或者，殺意？”
　　祂緩行於虛空之中，似根本不在意玄功境外的如潮殺意，微微壹頓後，
　　看向了玄功境內，那無盡毀滅潮汐之中仍存的壹座古老殿堂：
　　“太上有徒，氣量不遜其師……可惜，妳道行淺薄，不知‘道’之高遠。”
　　“嗯？！”
　　聽得此言，壹幹旁觀者紛紛望去，玄功境外的楊獄心頭亦是壹震，生出莫大的悸動。
　　他猛然擡頭，亦看到了那片混沌氣機交織間的古殿。
　　“火候還是有些不足……”
　　古殿之中，有煙火彌漫，壹道人手持蒲扇坐於丹爐之前，也隨之擡眸：
　　“大天尊面前，貧道怎敢言‘知道’呢？不知，也好，不知，也好！”
　　“妙樂天尊！”
　　“五顯靈觀大帝！”
　　見得古殿道人，虛空之中壹幹歷劫歸來的神佛神色皆變，其中數人更似是認出其人。
　　空洞子眸光微凝：
　　“玄都……”
　　“不知也好，不知也好？”
　　那青年微微點頭，面上首次有了微笑：“三十六天諸弟子，妳堪第壹。”
　　“大天尊過譽了，三十六天人傑輩出，強者如雲，貧道不過壹燒火童子，怎敢稱第壹？”
　　那道人緩緩起身，打了個稽首：
　　“不得大天尊允許私入此間，乃貧道之罪過，還請大天尊海涵壹二。”
　　“法無禁止則可為。我不曾設此為禁，妳入則入，不算罪過，未逆天規，談不上海涵。”
　　那青年打量著古殿內的丹爐：
　　“老君是個有心的，這壹爐子的火，燒到今日都未絕……倒是辛苦了妳。”
　　那丹爐……
　　古殿陡現的剎那，楊獄的視線已經落於那口丹爐之上。
　　初入此界之時，他就在這丹爐之畔，也曾以金精火眼窺之，但卻並無所獲。
　　其中固然火焰未絕，卻也無丹無物。
　　但此時，或許是因為儀式，亦或者玄功境輪回終結，他隱隱間察覺到了異樣。
　　這口丹爐之中……
　　“逆亂靈猿位階圖？！”
　　楊獄心中壹震，心海之中再度響起靈猿怒吼之音。
　　“師有事，弟子服其勞。哪有什麽辛苦可言呢？”
　　那道人手持蒲扇，執禮甚恭：
　　“倒是大天尊您，您乃萬界之主，無上至尊，何等的偉岸與尊貴？
　　卻斬落壹縷雜念在此受歲月熬煎，方才是辛苦吧？”
　　說話間，道人輕搖蒲扇，風吹煙火動，其中似有絕世大妖在怒吼錚鳴：
　　“劫起而劫滅，舊劫已去，新劫開辟，再大的罪孽也該洗凈了。
　　大天尊以為呢？”
　　‘這爐子裏？’
　　空洞子端詳了許久，此刻見得煙火飄散，心中不由得壹跳。
　　“這八卦爐中……”
　　有人不由得驚呼壹聲：
　　“乾皇帝劫，平天大聖的氣息都在其中？不對，不對……”
　　虛空之中的壹眾旁觀者心中皆是駭然。
　　而妖族據點中，那白老也似有所覺，目露驚容：
　　“這……”
　　“那是，這方玄功境初辟至今，萬萬此輪回之中，諸般大妖的怨恨、掙紮、不甘之意……”
　　太壹平靜開口，亦帶著壹抹贊嘆與恍然：
　　“難怪，難怪他能破境，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昔年他不曾入此玄功境，卻也曾聽聞壹二，此刻親眼得見，不由恍然。
　　位階之難，往往不在於成就位階，尋找道果，而在於儀式。
　　這乃是九劫億萬萬位階主之公認。
　　越是強大的位階，若無跟腳與底蘊，就越是難以成就。
　　壹些極為特殊的位階儀式之難，已到了壹種，上無人庇護，而天時地利不在，則必然無法成就的地步。
　　逆亂心猿就屬於此類。
　　據他所知，逆亂心猿欲成七元，必然要直面九劫那些位無上存在。
　　九劫的那幾位，甚至於九劫之前成就此位階主者，皆不能例外！
　　‘這，便是那楊獄跳出藩籬的開始嗎？太上，太上的算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那老君，竟然在億萬萬年前，就算到了十劫？！’
　　‘還是說……’
　　轟隆！
　　玄功境內壹眾人心中驚疑、駭然之時，那古殿中陡然響起壹聲轟鳴。
　　那道人蒲扇輕甩之間，那口八卦爐轟然傾倒，無數道火光瞬息間沖天而起。
　　吼！
　　這壹剎，似有千萬，億萬妖魔於天地間怒吼，其音波之暴戾，幾乎傳蕩到真實世界。
　　嗡！
　　楊獄眸光壹凝。
　　在那無數道火光之間，他似乎看到了此間玄功境無數次的輪回生滅。
　　他看到其間，積雷山萬妖壹次次的反天，看到地界大乾諸臣，乾皇帝劫壹次次從破滅的大地上沖天而起！
　　無數次掙紮，無數次狂亂，無數不甘……
　　以及，古殿中那道人平靜中蘊含期待的眼神：
　　“火候，該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