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25章 主帥

　　小宛國兩萬龍軍連夜起程，在次日中午追上已經開拔的舒利圖主力軍，此時，通天關的騎兵還沒人影兒。
　　西域人鬥誌昂揚，不露疲態，與北庭士兵過去的印象大相徑庭。
　　獨孤羨到得更早，除了護送者鐵玲瓏，連隨從都沒帶，穿著北庭式的短衣，胡須雜亂，雙眼通紅，與普通難民沒有區別，因此壹開始幾乎沒人註意到這位風塵仆仆的獨臂將軍。
　　大軍繼續前進，獨孤羨迅速洗面刮臉，換上將官的服裝，此後壹直跟在龍王身邊，與軍師等人邊走邊談。
　　從這壹刻起，獨孤羨引來註意，傳言流播，遲至當天傍晚大軍紮營的時候，他的名字已經為不少將士所知，士兵們更習慣稱他為“獨臂人”。
　　“瞧見龍王跟他說話時的態度了嗎？我從來沒見過龍王對誰這麽禮貌。”
　　“妳見過龍王幾次？”
　　“我見過龍王殺人。”
　　“小王殿下好像認得這個獨臂人，跟他說說笑笑的。”
　　“嗯，據說他從前也是北庭軍的將官，後來投奔龍王，打了不少勝戰。”
　　逍遙海之戰震動西域，壹般的北庭士兵對此卻知之甚少，這時又被翻了出來，神兵天降般的香積之國女兵逐漸淡化，指揮大軍的獨孤羨迅速顯現。
　　顧慎為真希望自己早壹點將獨孤羨帶到軍中，壹個白天實在是太短了，沒辦法讓將軍聲名雀起，士兵們對獨孤羨的議論僅此而已，大家都將他當成龍軍的將領，而不是整支軍隊的統帥。
　　北庭軍中的壹些老兵的確記得獨孤羨，其中壹人甚至官至萬夫長，對舊日同袍評價甚高，舒利圖試探性地建議由獨孤羨擔當統帥時，萬夫長卻直接搖頭，“壹名外族人？不可能，軍官們不會接受命令的。”
　　這就是當晚推選統帥之前的情況，舒利圖很無奈，“沒辦法，龍王創造過奇跡，但是也得經過很長時間的磨合，獨孤將軍……咱們能不能再拖延壹段時間？”
　　顧慎為搖搖頭，大戰在即，選帥壹事絕不能再拖。
　　當晚二更，通天關六萬騎兵也趕來了，另立營地，老帥墨出與阿哲巴趕到小王軍營，第壹件事就是拜見多敦王子。
　　全軍不到十八萬人，舒利圖軍近九萬，人數最多，也最混雜，囊括近侍軍和諸王投降帶來的士兵。
　　龍軍兩萬，大都是疏勒國人，沒多少戰鬥經驗。
　　小閼氏軍壹萬，賴以成名的是高人壹等的待遇，而不是戰鬥力。
　　多敦軍六萬，原來就以老兵為主，橫掃疏勒國從未遇到過敵手。
　　當晚推選主帥的會議中，擁有發言權的分別是舒利圖、龍王、小閼氏和多敦，方聞是、獨孤羨、離曼、墨出等三十余名高級將領旁聽，被點名時才可以說出自己的意見。
　　舒利圖是主人，因此由他第壹個發言，“我推薦黎順將軍。”
　　壹名臉膛黑黢黢的老將軍沈默地向眾人點頭。
　　“黎順將軍跟隨我的祖父南征北戰，功勛卓著，老汗王曾經贊他為‘草原雄鷹’，完全有資格擔當全軍統帥。”
　　舒利圖的介紹無人反對，黎順的確如他所說，是壹名優秀的將領。
　　第二個發言的是小閼氏，她推薦的是阿哲巴，“北庭最有名的神射手，年輕有為，深得士兵愛戴，咱們正需要這樣壹位敢闖敢為的統帥。”
　　阿哲巴才是千夫長，甚至沒資格旁聽會議，小閼氏麾下沒有大將，她的推薦更像是壹種策略，因此也無人提出反對。
　　剩下兩人互相謙讓了幾回，多敦接受了優先發言權，“離曼。”
　　離曼神情嚴肅，向眾人點頭。
　　多敦等了壹會才繼續說道：“離曼參加過的戰爭數不勝數，他還是小孩的時候，就已經跟著父親和日逐王到處打仗，有人也許會說他沒有統帥經驗，可我覺得這不是問題，所謂虎父無犬子，者速老將軍的兒子能差到哪去？乃杭族是我軍盟友，老將軍如果在此，必定也會支持離曼。”
　　北庭人重血統，多敦的這些話對將領們很有效，就連舒利圖推薦的黎順也點頭表示同意，他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與阿哲巴壹樣，都是陪襯。
　　最後發言的是龍王，所有人都看著他，想知道他如何介紹獨孤羨，壹名突然冒出來的外族人，只有壹條胳膊。
　　右將軍尚遼留駐小宛國，獨孤羨是以兩萬龍軍統帥的身份參加會議的，可他這壹天都陪在龍王身邊，連自己麾下的軍官都沒認全。
　　顧慎為站起身，沒有直接說出人名，“羅羅是壹名經驗豐富的將軍，想要和他壹爭高下，我軍統帥也得身經百戰才行。”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眾將都同意，但是有壹點誰也沒說出口：不管身經多少戰鬥，都先經過北庭人的認可。
　　多敦早已經準備好壹套說辭，他會指出逍遙海大戰雙方都不是真正的職業軍隊，獨孤羨取得了勝利，但是在北庭人眼裏，那場戰爭不值壹提。
　　顧慎為繼續說下去，“新主帥將要統領多支軍隊，因此不能存有私心。”
　　多敦笑道：“龍王多慮了，北庭人或許各有私利，但是打仗的時候向來同心協力，我們從小就知道配合才能贏得勝利，各自為戰只會向敵人露出破綻。”
　　隨口壹駁，多敦已經將主帥人選限定在北庭的範圍內。
　　顧慎為不置可否，看他的臉色，像是要孤註壹擲，又像是準備認輸。
　　“墨出，我推薦墨出將軍。”
　　秩序井然的主帳壹下子亂了，沒有資格發言的將領們紛紛開口。
　　“墨出？怎麽會是墨出？”
　　“墨出根本不是龍王的部下。”
　　“這不合理……”
　　可是到底哪裏不合理，壹時間卻沒人能說出來。
　　多敦騰地站起身，滿臉通紅，似乎立刻就要發作，他旁邊的小閼氏雖然也吃了壹驚，卻更冷靜壹些，用目光示意他坐下。
　　舒利圖與方聞是事先知情，因此保持沈默。
　　最驚訝的人當屬墨出本人，他完全抱著事不關己的態度參加會議，雙眼迷離，快要進入打盹狀態，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而且是從龍王嘴裏說出來的，著實嚇了壹跳，猛地擡起頭，茫然四顧，好像剛剛從噩夢中醒來。
　　很快，將領們發現自己的失態，全都閉上嘴，小閼氏面帶微笑，“墨出老將軍，龍王推薦妳當全軍主帥呢。”
　　“什麽？”墨出似乎連話都說不清楚了，“我……我不行，我太老了……”
　　“所以比羅羅的經驗還要豐富。”顧慎為說。
　　“可我這些年來當的都是文臣……”
　　“經驗是不會丟掉的，最關鍵的是，老汗王生前是把西域七萬騎兵交給妳統率，我信任老汗王，因此也信任妳。”
　　老汗王將七萬北庭軍交給墨出，實際上看中的是他的衰朽，以給愛子多敦奪權的機會，可這種話老汗王沒對外人說過，多敦與小閼氏隱約猜到，卻不能予以公開。
　　直到多年以後，“老汗王”三個字在草原上仍然具有神奇的影響力，更不用說現在，旁聽的將領們忽然覺得龍王的推薦有些道理，老汗王生前看中的人還會有錯？
　　多敦的臉憋得通紅，又壹次，他做好了準備，設下了陷阱，龍王卻繞了過去。
　　小閼氏不得不偷偷拉扯他的衣角，以制止王子當眾暴怒。
　　“哈哈，我可真有點臉紅了，龍王在北庭人當中挖出閃光的珠寶，我竟然視而不見，老將軍，希望妳不要見怪。”小閼氏笑語盈盈。
　　墨出目瞪口呆，“這個……我實在是精力有限……”
　　“哎。”小閼氏不以為然，“眼下形勢危機，請老將軍勉為其難吧，我支持墨出擔任主帥，多敦王子，妳的意見呢？”
　　多敦覺得離曼仍有機會，墨出是內奸，跟獨步王私下勾結，本來應該斬首示眾的，怎麽能當主帥？可小閼氏的暗示已經非常明顯，他只好擠出笑容，“身在樹下不知有樹，墨出老將軍是我軍統帥，也是我的老師，沒有早想到他，是我的失誤，我同意由他擔任主帥。”
　　“我也沒意見。”舒利圖馬上說道，“墨出老將軍的確最合適不過。”
　　之前驚訝萬分的將領們立刻改變態度，速度之快能將火焰駒遠遠拋在後面。
　　墨出還想拒絕，但是已經沒有機會開口，性急的人甚至已經跑出帳篷宣布結果。
　　主帥人選的確定竟然如此順利，大大出乎將士們的意料，許多人因此松了壹口氣，“看來這次結盟是動真格的。”
　　帳內的商議沒有結束，有了主帥，還得有佐將，非常簡單，四支軍隊各出壹人，黎順、阿哲巴、離曼順理成章進入帥帳，龍軍佐將自然是獨孤羨，未經任何爭議，他也與阿哲巴壹樣，連升數級。
　　顧慎為的部分目的達到了，給予對手意外壹擊。
　　回到住處，小閼氏冷臉教訓多敦：“妳剛才的表現太大意了，舒利圖都比妳鎮定。”
　　“他和龍王是壹夥……好吧，我犯錯了，可我還是不明白，幹嘛讓墨出當主帥，妳我聯手，完全可以阻止龍王的推薦。”
　　“因為墨出表面上是妳的人。”小閼氏更嚴厲了，“即使反對成功，也會給人留下多敦軍心不穩的印象，這是妳想要的嗎？”
　　多敦不吱聲了。
　　小閼氏嘆了口氣，“接下來，妳要與龍王爭奪對墨出的控制權，別再犯錯，咱們曾經占據優勢，現在又變得勢均力敵啦。”
　　顧慎為已經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