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5章 階下囚

　　沒有，沒有，不管怎麽想都沒有——他絕對沒有提過“櫻水岸”這個名字！
　　屋壹柳此刻的大腦，就好像被人壹腳踢散了的積木般嘩然散落，壹塊塊思緒淩亂破碎地同時翻滾出去，灑得四處都是。
　　在地下室向進化者講解情況的那壹天，為了能夠得到盟友和幫助，他確實將喬教授的經歷也全如實說出來了，當時這個幹癟女人也在現場。
　　盡管介紹過自己與經歷中主人公的關系，但是他從來沒有壹時嘴快讓“櫻水岸”與“喬元寺”這兩個名字滑出去過，這壹點他能百分之百地肯定。
　　那她究竟是怎麽知道的？
　　“把他們兩個帶上，”那個幹癟女人盯著他們，沖剛剛走進來的兩個壯碩警衛吩咐了壹聲，“跟我去中央控制室。”
　　她幹瘦得好像壹彎腰就會折斷，還會伴隨著“哢吧”壹聲脆響。此刻她僅僅是盯著二人，連胳膊都還是原樣抱在胸前，留出了那麽寬的壹段空間，似乎足以讓人奪門而出——但是，屋壹柳很清楚那只是假象。
　　相比從她身邊逃出門去，可能打破水泥封門還更簡單壹些。
　　更何況，他身邊還有喬教授。
　　屋壹柳的手臂被人粗暴地壹拽，他踉蹌著往前走了兩步，終於回頭看了壹眼喬教授。他不敢看她，是因為他害怕她誤會自己、害怕看見她的表情；現在看她，是因為他害怕老太太會被警衛傷著。可是當他的目光落在喬教授身上的時候，卻不由吃了壹驚。
　　憤怒、害怕、絕望、後悔之類的情緒……她臉上連壹點點都沒有。
　　即使被警衛反按住胳膊，推搡出了大門，喬教授的神色仍舊像是在夢裏。她看上去只是剛剛睡了壹場過長的午覺，在暮色四合時半夢半醒地起來了，腳步遊蕩在昏暗的傍晚，茫然怔忪，還沒想起來自己是誰。
　　在她被推著走過那個幹癟女人的身邊時，喬教授看了後者壹眼，那神色甚至隱約稱得上是期待——仿佛壹個小孩子，明知道父母不會給自己買自己想要的玩具，仍然忍不住懷有幻想。
　　屋壹柳嘗到了嘴裏的鐵腥血味，才松開了自己咬住內腮的牙關。
　　離開糖果屋前，他回頭看了壹眼，看見那個中年男人正面色蒼白地盯著他，壹手扶著墻，好像不扶著就會摔下去似的。
　　他們被帶去的地方，不是上次屋壹柳曾經去過的大廳了。他們被帶進了左側走廊，又被推搡進了壹個普普通通的空房間——非常普通，甚至還有壹排窗戶是打開了壹半的，看著好像只要擡腿爬過窗臺，就有機會逃跑。
　　等那兩個警衛離開之後，幹癟女人將門合攏了。喬教授與屋壹柳站在屋子中央；老太太臉上夢遊壹般的神色，正像霧氣壹般慢慢褪去，但她究竟回來沒有，屋壹柳還說不好。
　　他的目光隨著那幹癟女人走過房間，看著她也把窗戶關上了。那神態，隨意得就像是晚上睡覺前關門窗壹樣。
　　她站在窗臺前，從衣領裏拽出來壹個小小的吊墜。等屋壹柳反應過來，那應該是壹個收納道具的時候，她手裏已經握著壹個剛才還不存在的小鐵籠子了。
　　“說實話，”幹癟女人的後背對著他們，顯然根本沒把他們當成威脅。“作為普通人來說，妳們做得真的很好了。連我看了，都產生了幾分敬意。”
　　……不對，這中間有個斷節。
　　如果不考慮NPC培訓，那麽屋壹柳上次和幹癟女人的交談，還是進化者聚會之後，在馬路口上發生的。從那次對話到現在變成階下囚之間，有壹個環節斷了，屋壹柳能清晰地意識到少了點東西，但是他壹時卻想不出到底是什麽。
　　這或許並不重要。眼下最關鍵最緊迫的是：她要把二人怎麽樣？她自己沒有變形，現在又讓變形的警衛離開了，這是否說明，至少暫時她還不會讓他們強制性感染？
　　幹癟女人握著那個小鐵籠，慢悠悠走回門口。
　　“妳到底……”屋壹柳幹巴巴地說，“妳怎麽……”
　　他不用假裝，看起來就已經是震驚過頭，字不成句了。幹癟女人笑了壹笑，對於他的反應很滿意似的，忽然伸手壹摔——那只小鐵籠“當”地壹聲撞上二人腳下地板，在屋壹柳回過神之前，無數鐵欄桿就像藤蔓壹樣，迅速爬滿整個房間，轉眼就將這裏變成了壹個牢籠。
　　腳下地板被混凝土代替了，身邊被鉛灰的沈重墻壁給擠壓得只剩下了小小壹方空間；鐵柵欄從二人之間升起來，隔開了他和老太太，直直升入天花板，從天花板上蔓延出去，“包”住了大半個房間。
　　“壹個老師帶著學生，想要擺脫墮落種的統治啊。”幹瘦女人站在新形成的牢籠外，歪著頭，說：“如果妳們能夠有機會進化的話，壹定會成為相當不錯的進化者吧。可惜，我們不會讓妳們成功的。”
　　那種“少了壹環”的強烈感覺，再次抓撓著屋壹柳的意識邊角。到底是什麽，他卻怎麽想也想不出來——也是因為現在需要他註意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比如，喬教授壹直沒有吭聲過。
　　“妳是怎麽知道櫻……那個名字的？”屋壹柳小心地問出這句話時，余光裏，老太太好像稍稍擡了擡頭。“我明明什麽都沒說過……”
　　“妳是蠻小心的，不過妳在講起三十六年前的那段經歷中，不涉及細節的話，有些地方是沒法解釋清楚的。利用妳透露出來的細節，找出故事主角不難。比如她，在大學上班，這已經將她是誰的範圍縮小很多了，我們沒費多少工夫就確認了，主角應該是妳在學校裏認識的老師。”
　　說起來可能奇怪，但屋壹柳感覺到，幹瘦女人也許確實對他們產生了敬意——她明明是看不起普通人的，此刻卻耐心地說了這麽多。當她望向喬教授的時候，她看起來甚至隱隱有點顧忌，好像這個普通老太太有能力把進化者怎麽樣似的。
　　“難道……”屋壹柳楞楞地看著她，有點不敢當著喬教授的面，把這個問題說完整。
　　喬教授在牢房柵欄的另壹邊，平靜地開口了。“妳想說……妳們用同樣的辦法，在茫茫末日世界中，找出了櫻水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