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8章 林三腳貓也有春天

　　拖著那壹大網碎石膏塊，林三酒走近了水池。
　　只有當捉迷藏的最後壹步——聲明自己捉到目標——完成之時，巨像庭院副本才會結束。她的聲明只有開頭壹句話，就像是把副本給吊住了；在小孩雕像眼巴巴的沈默中，她咕咚壹下滑坐在水池邊上，看了壹眼空蕩蕩水池中，獨自立於中央的噴泉臺。
　　“壹旦意識到捉迷藏的關鍵，其實真相非常簡單。”
　　她招手示意導師過來，後者立刻壹路小跑地進了庭院；作為壹個物品，他倒是算得上來去無礙。
　　“所有捉迷藏遊戲中，目標都會藏起來，對不對？有句話聽起來就像是廢話，不過我還是得強調壹遍。”林三酒疲憊地笑了笑，說：“目標藏起來之後，從表面上來看，它就消失了，是吧？”
　　“真的是廢話……”導師剛剛咕噥了壹聲，忽然睜圓了眼睛。“誒？”
　　“沒錯，”林三酒點點頭，說：“也就是說，這個捉迷藏遊戲開始前存在，而開始後卻消失了的東西，才是真正的目標。”
　　說來也好笑，正是這麽壹個廢話似的、適用於任何捉迷藏遊戲的簡單原則——“去找不見了的東西”，反而讓她對其視而不見，白白繞了半天圈子，還丟了壹半體力。
　　“什麽東西消失了？”導師剛才都坐下了，此時又騰地爬了起來，四下打量著庭院，說：“我倒是能看出來多了什麽東西……”
　　在副本開始後，庭院就恢復成了最初完好的模樣，裂縫處重新融合了，斷了壹半的柱子也生長出壹截，又壹次完整了。林三酒剛才花費了不少工夫，正是因為她不得不壹壹檢查這些“多出來”的部分，又將它們都逐壹排除掉了。
　　“不，有個最顯眼的東西沒了。”她說著，松開意識力，指了指水池中。
　　導師楞楞地看著水池。
　　“在我們沒有觸發副本之前，”林三酒說，“這個水池裏，不是站著壹個半（括號內不看）裸的女雕像嗎？我找的就是它。”
　　在導師倒吸了壹口涼氣的時候，地上那壹大攤碎石膏塊忽然滾動翻湧起來了，從濃須魚尾男雕像手裏，長矛尖也紛紛散碎下來，跌落在了地上——在好像只是壹閃神的工夫裏，所有石膏碎塊都重聚在壹起，凝結成最初那壹個半（括號內不看）裸；女雕像。
　　它與真人差不多大小，靜靜地立在水池裏，好像從來沒有動過地方。
　　歷經時日留下的灰黑印記、模糊與裂縫，侵蝕著這壹個沈重脆弱的死物；比起另外五座巨型雕像，它看起來尤其暗啞沈默。
　　“出、出來了……”導師喃喃地說。
　　當林三酒的目光從它身上拔起來時，這才意識到，巨型庭院不知何時又壹次破敗荒蕪了下來。藤蔓野草重新爬過碎裂磚石，樹叢蔓延成了壹小片野林，五座巨型雕像全都消失不見了。風從庭院中吹過去，幹涸已久的水池裏，被揚起了壹陣灰沙。
　　結束了？
　　林三酒心裏最後壹點不安與疑慮，也像是巨石似的轟然落了下去。
　　“看樣子，不會再有下壹局了，對吧？”導師顯然剛才也懷著同樣的擔心，四下打量著說。
　　這麽壹看，水池中的女雕像還真像是壹個開關：它出現的時候，副本處於關閉狀態；它消失的時候，副本就被激活了。
　　“在觸發副本之前，我們分明是把庭院都看了好幾遍的……”林三酒苦笑了壹聲，說：“結果當那五座巨型雕像出現的時候，我卻還是把這個半（括號內不看）裸的女雕像給忘到腦後去了。”
　　現在回想起來，那五座巨型雕像沈沈地壓在人的視網膜與神經上，占據了她所有的精力和視野——那些發音標準而聲音尖細的嘻嘻笑聲，捂住嘴憋笑時鼓起的石膏面頰，從長椅後方露出來的半張臉……把目光從它們身上挪開，就變成了壹件很難做到、也讓人不敢做的事。
　　“那妳怎麽知道它藏在魚尾雕像裏？”導師問道。
　　“我壹開始也不知道啊。”林三酒精神壹放松下來，頓時倍感疲憊，嘆息似的說：“在我意識到副本開始以後，這壹個女雕像就不見了的時候，我就想到了，它的藏身辦法大概與碎石膏塊有關系……不是有壹句話嗎？藏起壹片葉子最好的地方，就是森林裏……所有雕像都可以碎成石膏塊，再進行重組，在這個過程中，多了混進去的壹團石膏，不是天衣無縫麽？只可惜，我不知道它具體藏在哪個雕像裏。”
　　而且萬壹這團石膏是平均分配給五個雕像的，這個頭發長壹點，那個裙子多壹塊，可就更沒法找了。
　　“不過我冷靜下來壹想，就知道形成真正目標的石膏，不會被分配在多個雕像身上……很簡單，因為如果我抓住了不止壹個雕像的石膏塊，就會被馬上宣布抓錯了。”
　　導師皺眉想了想，恍然大悟：“我明白了，目標只藏於壹個雕像身上，就可以把那拎花籃和頂水壺的兩個女雕像排除掉了。”
　　“對，它們兩個壹樣大，連花籃和水壺的尺寸都差不多。”
　　但是剩下三個雕像體型不壹，都比半（括號內不看）裸的女雕像更大，藏在誰身上都有可能——這壹步，就將林三酒的思緒給卡住了半天。
　　突破口，是在她回想起自己抓住濃須魚尾男雕像壹部分時出現的。
　　“妳記得我第壹次抓住了魚尾男雕像的石膏塊之後，它是什麽模樣嗎？”林三酒見導師點了點頭，繼續說道：“石膏量少了，它不是整體縮小了壹點，卻是臉龐上缺了壹塊。”
　　這也就意味著，每塊石膏的位置都是註定好的；該用來捏臉的石膏，少了就是少了，並不會用身體的石膏勻出來壹點補上。
　　“如果雕像原本的形體大小、所需石膏量，都是固定的話，那麽忽然多出來壹團石膏……”
　　“啊，所以妳才會對長矛下手！”林三酒還沒說完，導師立刻接上了話，“因為只有它是‘身外之物’，不影響雕像原本的形狀。”
　　雖然理論上好像是說得通，可林三酒對自己的推斷能力卻不大有信心——畢竟這不是通過擬態禮包得出來的答案。
　　“我根據記憶中的女雕像大小，大概揣測了壹下它的‘質量’，然後用黑澤忌教我的辦法，將庭院中的東西都衡量了壹遍……”林三酒解釋道，“那個時候我意識到，長矛的‘存在感’，或者說，它的質量對空間的壓迫感，和那個女雕像的很像。換句話說，就是它們所需要的石膏量差不多。”
　　而第十四局又恰好是壹個絕佳的機會：用於障人眼目的表面目標，與真正的目標，恰好都是同壹個。
　　“如果表面目標不是魚尾男雕像的話，我可能連去抓住長矛的機會都沒有。”林三酒長長地呼了壹口氣，這才從水池邊上站起了身。
　　她被吃掉了壹半的體力，才好不容易結束了巨像庭院副本，結果現在站直了身壹看，發現四下仍舊破敗空蕩；整個巨像庭院副本都默不吭聲，壹副剛才什麽也沒發生過的樣子，更別提壹般副本都會有的獎勵了。
　　“就這？”要不是怕又把副本激活，林三酒真想敲幾下那女雕像，“我通過了副本，也是白過？”
　　“起碼保住了壹命，這就比什麽都強了……”導師咕噥著說到壹半，忽然壹怔。“不，妳看！”
　　林三酒順著他指的方向壹看，在庭院中生滿荒草和野花的磚石地面上，發現了壹道淡淡的指示箭頭。
　　她身上的毛衣線牽向左方；指示箭頭卻是筆直向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