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7章 變異人也不是聰明人的對手

　　當那中年女人像測試壹樣，忽然使勁扭了扭頭的壹瞬間，林三酒頭皮都發麻了。
　　“嗯，我還有點……不太熟練。”隨著每壹扭，那顆都會往下掉壹點的人頭，在昏暗中不太好意思似的說：“可我不能放著進化者不管呀……”
　　“等壹等！”
　　即使是與其他變異人相比，這個中年女人也是屬於極棘手的那壹類，連林三酒都沒有什麽好辦法；她甚至不能憑速度優勢，趁對方變異之前沖過去——如果正好沖入了爆濺開的肢體中怎麽辦？就算中年女人沒爆，林三酒能冒險損傷她的肢體嗎？
　　眼看那中年女人掉至小腹的人頭稍稍壹頓，她靈光壹現，立即往前邁了壹大步，撈起了地上昏昏沈沈的八頭德。“八頭德也在這裏，他受傷了動不了，妳不要——”
　　她沒想到，自己話還沒說完，身旁司陸忽然拽住她的衣服後心，連她帶八頭德壹起都被拽得向後跌了出去。她還沒來得及轉頭看壹眼司陸，只覺眼角余光中似乎閃過去了壹抹熟悉的暗藍，緊接著仰面跌倒在了地上，八頭德也從她的手中滾了出去。
　　不等司陸再次提醒，林三酒急忙向後壹仰，整個身體都貼在了城道地磚上。
　　幾根長長的手臂，在他們上空悠悠晃蕩了幾下，就像人平時伸手摸索什麽東西似的，沒摸索到，這才徐徐收了回去。如果他們剛才沒有及時倒下，恐怕那些手臂就正好要打到臉上了。
　　“奇怪了，人呢？”
　　遠方那顆已經垂至雙腿中央的人頭，正對著地板上的三個人，壹雙泛濕的眼珠仍在昏暗裏轉來轉去。“怎麽人突然不見了？啊，進化者可真是了不起……”
　　她這壹句話，實際上壓根沒有傳進林三酒耳朵裏。
　　“妳放出了那壹個空間物品？”林三酒盯著那中年女人的唇形，又看看司陸，想起他們剛才說話時的情況，有點明白了，低聲問道。
　　司陸點點頭。
　　“她現在聽不見，也看不見我們，但這種模式下的次空間，不會將人困住，所以外面的人其實壹擡腳就能走進來，她的手臂自然也能伸進來。”他從空中晃晃悠悠的手臂上收回目光，朝前方石磚夾縫的壹點藍擡了擡下巴，說：“我們現在有點麻煩。空間是單向的，我們只能從前面離開。而且剛才情勢緊急，我沒能把東XZ好。她如果走過來發現了它……”
　　林三酒吐出了胸中壹口焦熱的氣，忽然生出了疑惑。“她的手臂伸進來時，難道她沒發現自己的手臂也不見了嗎？”
　　她原本盼望著司陸能說壹聲“不會發現”，他卻說：“在她看來，伸進來的那壹部分手臂當然也會消失。”
　　“那她怎麽還——”中年女人沒發現不對勁嗎？還是故意假裝沒發現？
　　司陸忽然發出了壹聲極輕的笑，盡管沒有多少笑意。林三酒稍稍擡起頭壹看，頓時明白了：中年女人的頭隨著脖子越伸越長，都已經快垂到膝蓋了，從那個視線水平看，她判斷二人消失的原因，只能是因為她看不見二人的腿了。
　　她伸出去的手臂是沖著二人頭臉去的，正好在視線上方，安然無恙地收回去以後，她恐怕料不到自己的手臂也“消失”了壹會兒。
　　“妳剛才去抓八頭德的時候，我壹直在盯著她。”像解釋似的，司陸補了壹句。
　　他能抓住這麽細微的空隙，將它發展成己方壹時得以喘息的優勢，實在是令人咋舌的靈敏，但這樣總不是長久之計。
　　“變異是妳們造成的吧？”林三酒忍著焦慮問道，“妳就沒辦法給她的變異取消嗎？我身上沒有能夠對付她的手段。”
　　說起來，她連到底什麽手段能對付中年女人都不清楚。
　　司陸抿著嘴唇，似乎在猶豫思慮著什麽事，壹時沒出聲；恰好在這個時候，八頭德因為剛才那壹撞，竟慢慢地恢復了壹點意識，低低地以氣聲說道：“我……我怎麽……”
　　“是，但沒法逆轉，”循聲看了看，司陸匆匆說道，“快按住他，別讓他動。”
　　沒法逆轉？他們不是都恢復過平常人的狀態嗎？
　　心中雖然有疑惑，林三酒卻也來不及多問了，按住八頭德的肩膀，小聲在他耳邊解釋囑咐了幾句。即使明知道中年女人聽不見他們的聲音，但在不遠處那顆轉來轉去的人頭目光下，她還是不自覺地放輕了聲音。
　　“變異人？”八頭德微微壹驚之下，精神也振作了壹點，躺在地上卻使勁擡起頭，好像想要看看遠處的變異人。“他、他們怎麽會又變異了？我明明跟他們說過，除非特殊情況，千萬不要再……”
　　林三酒幾乎能感覺到司陸轉過來的目光。她直直地盯著八頭德，慢慢從他肩膀上松開手，問道：“……什麽？”
　　從重傷昏迷中剛剛醒來的八頭德，好像還沒有意識到自己這番話的分量。他掙紮著支起身體，看見了中年女人此時的模樣，臉色頓時又難看了幾分。“我跟她囑咐過的，這個人我是聯系過的，她應該知道……如果沒有特殊原因，她不會變異才對……”
　　“妳和他們壹直有聯系？”林三酒此時必須得壹直控制著自己，才不至於壹巴掌將八頭德重新扇昏過去，她壹時連其他問題也想不出來了，重復問道：“妳和他們壹直有聯系？”
　　“怪不得他放心讓那壹個眼睛受傷的年輕人走了，”司陸低低地說，“也怪不得那麽巧，他要被帶去西城口的時候，路就很方便地被堵上了。”
　　八頭德循聲壹回頭，楞住了。“妳、妳是誰？”
　　“回答我，到底是怎麽回事？”林三酒現在哪裏有閑心給他解釋，掃了壹眼外面仍然猶豫徘徊著的中年女人，低聲喝問道：“我知道變異不是妳造成的，可妳怎麽會與變異人有聯系？”
　　“……當我看到那個眼睛受傷的年輕人時，我就什麽都明白了。”
　　八頭德倒了回去，看著天花板，啞聲說：“壹部分普通人真的變異了，我哪怕再不願意承認，事實就是事實……我那時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辦好，嘴裏說著壹些安慰疏散的話，實際上用我的能力，悄悄聯系上了那年輕人。同時顧著兩頭說話，我當時表現肯定有點奇怪……所幸妳們都沒留意。”
　　當時幾個進化者也在悄悄討論變異人壹事，都不希望引起八頭德的註意；結果雙方都沒註意到對方的動靜。
　　“他跟我說，他的眼睛太痛了，他不知道為什麽這種命運會發生在他身上。”八頭德似乎想看壹眼遠處的中年女人，脖子動了動，又停住了。“他還有壹個妹妹，妳看到了吧？他說他恢復神智時，害怕得幾乎快吐了，他想不出自己萬壹在無意識時殺了妹妹的話，他得是什麽心情……”
　　林三酒回頭看了壹眼。司陸沈默平靜地坐在原地，目光只緊緊籠著遠方的中年女人，神色連壹絲波動也沒有。
　　“我跟他說，我會讓妳走，但妳別去西城口了，對自己對別人都不安全，以防萬壹，就留在附近吧。”
　　八頭德這句話，總算解釋了林三酒心中的困惑；他之所以放走那年輕人，原來是覺得後者不會傷人。
　　“當貴和要我去西城口的時候，我是真有點慌了……萬壹我被關起來，那就什麽都做不了了。我讓那年輕人堵住路，他……果然幫我堵住路了。他也希望能弄明白這是怎麽壹回事，他也希望能讓繁甲城逃過壹劫。”
　　林三酒有點明白了。從八頭德的角度來看，那變異的年輕人遭受了橫禍和不幸，身處痛苦中仍然保持了人性，還願意為了救人與他配合行動……她又看了看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似乎十分不甘心的樣子，腦袋在地面上壹嗅壹嗅；隨著她壹步步走近來，兩條拖在身後的長長手臂，想必在城道中激起了沙沙的響聲。
　　林三酒實在無法把八頭德口中的變異人，與自己眼前的變異人聯系在壹起。
　　“別在這兒多愁善感了，”司陸站起身，涼聲說道：“她就快要走進來了。”
　　“她現在變異，壹定是有特殊原因，讓她覺得自己不得不變異……”八頭德也不問他是誰了，似乎精力已經支撐不住了。“她說了什麽嗎？她要是進來了，讓我問她……”
　　“她說，要怪就怪妳們進化者吧，她不能放著進化者不管。”林三酒壹邊說，壹邊將他扶了起來；中年女人已經快走到臟辮那壹張椅子的位置了，隨著脖子慢慢擡起，腦袋也升高到了林三酒視線的位置——正好與她四目相對。
　　“怪不得了，”八頭德喘息著說，“他們肯定是覺得進化者要對他們趕盡殺絕了吧……我從幾個星期以前就發現，繁甲城裏最近出現的流言裏，普通人都……讓我跟她說說……”
　　“不要再說廢話了。”司陸出聲打斷了他，說：“林三酒，妳帶著八頭德站到這兒來。”
　　林三酒立刻問道：“妳有辦法？”
　　司陸此時正好站在城道中央，離那中年女人只剩幾步遠了；他的目光緊緊盯著腳尖前方石磚之間那壹點藍，低聲說：“是啊，壹個能擺脫變異人的辦法。”
　　林三酒想了想，隱約明白了。當她扶著八頭德，站在他示意的地方之後，他們雙方就恰好壹左壹右將中年女人夾在了中央；從那壹點藍的位置來看，他們站的地方，應該是在次空間的邊界上。
　　“時間上……來得及嗎？”她低聲問。
　　中年女人拖著身後兩條長長的手臂，又往前慢慢走了兩步。此時只要林三酒壹伸手，就能摸到她的肩膀；像長蛇壹樣在空中上下盤旋的腦袋上，嘴巴又張開了，說了壹句什麽話，她這次卻沒看清唇形。
　　“盯緊我，”司陸頭也不擡地說，聲音都繃得緊緊的：“只要我壹邁步，妳必須同壹時間離開這裏。”
　　林三酒深深吸了壹口氣，點點頭。
　　正如他們預料的那樣，失去獵物而有些不甘心的中年女人，又往前邁了壹步——腳步落下的時候，她就會邁入次空間裏。然而還沒等她的腳步落地，司陸也在同壹時間朝外頭邁了壹步；林三酒心中壹緊，立刻將八頭德推入前方城道，自己緊接著壹貓腰，擦著中年女人的胳膊，從她身邊走出了次空間。
　　當司陸在次空間外壹露頭的時候，他就立刻探下身、壹把抓起了石縫間的空間物品；林三酒回頭壹看，發現中年女人的長長脖子驀然往後壹轉，發出了壹聲“嗯？”，眼睛恰好與她對上了。
　　中年女人剛才肯定是從余光中察覺了從兩邊壹閃而過的人影吧。
　　“跑！”司陸壹聲斷喝，在林三酒扛著八頭德邁步就跑的時候，他在奔跑中匆匆壹回頭，將那空間物品再次丟了出去——身後乍然向四面八方舒展開、正要朝他們追上來的中年女人肢體，登時仿佛撞上了壹道無形的墻，緊接著就消失得幹幹凈凈。
　　她終於被次空間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