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7章 遙遠的腦海深處

　　林三酒也沒有想到，在經歷了種種掙紮、逃亡與戰鬥之後，好不容易擊敗了梟西厄斯的壹行人，噩夢尚未完全散去，卻又回到黑石集來了。
　　很難想象，那壹戰才不過是昨夜的事罷了。
　　消融吹散了那麽多人的夜晚，從她的生命中褪去了，沒有留下壹絲痕跡；如今籠在黑石集上空的，好像只不過是另壹個世界已經司空見慣的尋常黃昏。
　　“……我是真不願意回到這裏了。”
　　再次走在黑石集的石板路上，連林三酒也不由有點難受——梟西厄斯留給她的陰影實在太大了；她總忍不住想要四下張望，觀察身邊走過去的每壹張人臉，猜測著哪壹個人是身體管家，又將在什麽時候向他們下手。
　　“Karma博物館這麽大，總該有第二個地方能買東西吧？”
　　更何況，她還從黑石集裏偷了好幾個裝著Karma之力的小神龕……都說犯罪分子總會回到犯罪現場的，想不到這壹個說法今天讓她自己給身體力行地證實了。
　　“因為絕大多數人壹直在往Karma之力覆蓋不到的空缺處聚集，出現馬太效應了。”禮包看著倒好像不怎麽往心裏去，答道：“據我搜集的信息來看，比較知名的幾個能源供應商目前都把辦公室搬到了黑石集……噢，那棟樓應該就在前面不遠了。”
　　“末日還有辦公室？”
　　韓歲平壹路上眼花繚亂、目不暇給，此時卻被這三個字給勾得轉過了頭，壹臉困惑：“人傳送走了，辦公室怎麽辦？租客走了，誰來交租金？”
　　女越似乎以前也不常有在十二界落腳的機會，更是第壹次來Karma博物館；她大半的註意力其實也都放在各種新奇事物上，還留著壹點，用於維護自己作為壹個經驗老到的進化者的面子，此刻咳了壹聲說：“解釋起來好麻煩的……妳看見了就知道了。”
　　元向西回頭看了她壹眼。女越沖他眨了眨眼睛，元向西又寬容地轉過了頭。
　　走在同伴們之間的林三酒，慢慢地吐出了壹口微微顫抖的氣流；她也不知道這是第幾次了。
　　如果可以的話，她簡直想讓禮包坐在自己的胳膊上，把他像小貓小狗壹樣攬在懷裏；可惜她還不夠高大，禮包也不夠小，她能做的只有緊緊握住他的手——然而在走了壹會兒之後，林三酒卻不得不逼自己松開了他，還惹來了禮包空落落的壹眼。
　　“有點熱，”林三酒胡亂找了壹個借口。
　　禮包垂眉耷眼地“哦”了壹聲。
　　……看來他並沒有察覺到，剛才自己握著他的手中，差點打開了兩次“種子”。
　　林三酒根本沒有浮起過“收起禮包”這壹個明確的念頭，但她的身體似乎是完全出於壹種本能的、下意識的迫切焦渴，在碰到親人同伴的時候，就想要不擇手段地將他們全數吞入體內——好在她兩次都及時反應過來了，在壹身冷汗裏控制住了自己；但是她卻不敢再信任自己繼續牽著禮包的手了。
　　松開手，也是她此刻的異常狀態下，唯壹壹個還能逼自己勉強做到的事了。
　　“姐姐，”禮包停下腳，順勢也拉住了林三酒的胳膊。“妳還是感覺不太舒服嗎？”
　　“嗯，”林三酒抹了壹把臉。“我沒事，可能是昨晚的影響太大了吧……”
　　她輕描淡寫，並不僅僅因為她不願意讓禮包擔心。
　　林三酒向大巫女求助的唯壹壹個原因，就是她懷疑自己受到了屋壹柳能力的影響；如今既然大巫女已經肯定了，並不存在這樣壹個外因，那她就不希望任何人來解決她的問題了——任何人的“幫助”，都意味著可能會讓她從這種狀態中脫離。
　　壹旦脫離了眼下的狀態，她還如何能夠奢望留住任何壹個人？
　　再不有所行動——再不快壹點的話——
　　“餵，”元向西朝另外兩個仍然在往前走的人叫了壹聲：“妳們還去哪？”
　　“誒？”韓歲平轉過頭，怔怔地說：“不走了？”
　　“到了，”季山青擡起手，指了指身後。“就是這裏。”
　　韓歲平的目光投向了幾人身後，在支道盡頭上的高高陰影上停住了。他好像花了壹會兒工夫才總算消化了眼前的陰影居然是壹棟建築物，結結巴巴地問道：“不、不是說要去壹個辦公樓嗎？”
　　“沒有人這麽說過，”季山青面上是壹副無風無浪的涼色，冰原上籠罩的雪霧壹樣，好像要借此讓他們與自己保持距離。“我說的是‘辦公室’。”
　　黑水晶壹樣剔透的長方體，每壹個都足有五六米高，仿佛某種外星產生的異物，高高低低、層層疊疊地懸浮在半空裏；還有偶爾幾個，沈默地立在支道盡頭的壹片空地上，在漸漸濃重下來的藍紫色天空下，靜靜泛著幽沈暗啞的光芒。
　　“這是……什麽？”韓歲平楞楞地問道。
　　“辦公室啊，”季山青用壹種妳為什麽還在問廢話的口氣答道，“每壹個長方體都是壹個房間。它們組成的，自然就是壹棟樓。”
　　“什麽樓？”韓歲平跟上幾人步伐，兀自有點傻。
　　女越好像也很想問；她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了：“它們……怎麽浮起來的？”
　　季山青指了指夜空。幾人都瞇起了眼睛；只有在偶爾壹陣使上了力氣的夜風吹過時，在烏藍色的背景布裏，才會輕輕地泛起壹絲極細、極輕，蟬絲似的銀亮光線。
　　“壹根蟬絲就能吊起這麽多房間？”韓歲平甚至有點想要後退的樣子，“這要萬壹掉下來……”
　　“要掉早就掉了，”女越拉了他壹把，“快點走吧。”
　　幾人跟在季山青的身後，走進了壹個立在地面上的黑水晶長方體中。在壹團昏黑的內部，季山青低聲對熒幕報上了壹個能源供應商的名字——在模糊昏暗的半透明墻壁之外，原本高高懸吊在半空中的壹個黑晶長方體，很快就開始徐徐下降，不過十幾秒，就與他們所站的晶體接合了。
　　降下來接人的“辦公室”裏，設施擺放看著就平常親切多了，在壹進門的地方，甚至還有兩張等待用的沙發。
　　林三酒沈默地隨著同伴們壹起坐在了沙發上。
　　禮包自然而然地倚在她的胳膊上，被韓歲平和女越壹個接壹個的問題給引走了註意力，好像又有幾分驕傲，又有幾分不耐煩似的，在給他們解釋“辦公室”到底是什麽東西——壹邊聽著夥伴們的談話聲，林三酒壹邊閉上了眼睛。
　　大巫女說，她沒有被“別人”的能力或物品所影響。
　　那麽也就是說……這種狀態的異常，源頭在自己身上。
　　即使她不願意讓別人“幫助”她，林三酒依然想要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否則的話，她怎麽知道那壹個總也走不完的念頭後半部分是什麽？
　　“意老師，”她在腦海中叫了壹聲。
　　意老師壹向在她需要的時候才會成形，以意識力表象的形式與她交流；有時是受林三酒潛意識推動的，有時需要她主動呼喚，但只要意識力無損，意老師從不會缺席——然而此時林三酒壹連叫了四五次，腦海中卻依然壹片死寂。
　　就好像……她的意識力用盡的時候壹樣。
　　但是她的意識力明明充沛正常，林三酒想不出任何壹個意老師會消失的原因。
　　“意老師？”她執著地又叫了壹次。“妳在嗎？幫我看壹看，是哪裏出了問題……意老師？”
　　不知道是在第幾次呼喚的時候，從林三酒的腦海深處驟然爆發出了壹陣遙遠而淒厲的嘶吼聲，仿佛壹頭重傷的野狼正朝長天嗥叫著不公。
　　那嘶吼幾乎是從浸滿血的聲帶裏震顫出來的，好像在這壹聲之後就會盡數斷裂；林三酒花了壹兩秒的時間才意識到，那……是自己的聲音。